第六章:诊所(第4/9页)

“你有没有觉得冷?”诺诺问阿壶,一边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我怎么觉得这里有一股寒气,象停尸间的那种感觉。”

“不是寒气,因为这里一直空着,缺乏人气,有点发霉的味道。”

被阿壶这么一说,诺诺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窗户是朝南的,门对着窗,门框上挂着一只蓝色圆钟,那种在宜家购买的塑料钟。

诺诺轻轻捅了捅阿壶:“你有没有注意到?钟的位置不对哎!”

写字台对着墙,在画上,这只蓝色的圆钟挂在面对写字台的墙上,现在挪动了位置,挂到了门框上,这是为什么?

阿壶拍了拍脑袋:“对呀!你想想,画的视角就是站在门口的视角,如果钟挂在门框上,观画者是看不见这只钟的。”

言下之意,改变了钟的位置,方便了观画者。可是,这种“方便”又有什么含意呢?

当画上变成裸体在中午十二点,厄运降临在午夜十二点,在Zoe的世界里,时间是一种微妙的东西,她用钟来提醒所有的人,请注意时间,如果你错过了时间,你就有麻烦了。

这是阿壶的分析,已经带有某种哲学韵味了。

门外的过道里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很快,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孩出现在诊疗室的门口,她有二十四、五岁,头发染过,呈栗红色,五官精心修饰过,手里拿着一份营业报表,阿壶注意到,她没有佩戴胸牌,所以不知道她的姓名。

“你们是谁?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女孩怔怔地望着坐在窗台上的两个陌生人。

诺诺和阿壶慌忙站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解释着,“我妈妈在隔壁做治疗,我们在等她……”“我们在找洗手间,就走了进来,发觉这儿的风景不错,有树叶……”

“抱歉,这里是诊疗室,是不可以随便进来的,请你们在外面的沙发上等,好吗?”

女孩的口气不容置疑,说完把身体往旁边一侧,等着阿壶与诺诺离开,两个人只好一前一后走出诊疗室,女孩朝诊疗室里扫了一遍,大概是看看有没有缺少什么,然后把房门带上了,门舌叭嗒一声。

“请跟我来。”

女孩在前,带他们走向接待区。

“你认识Zoe吗?”

身后传来诺诺的一句话,声音并不大,女孩却蓦地停住了,好象脚底被磁铁吸住了,这样过了几秒钟,她慢慢地转过身来,盯着诺诺,眼神有点疑惑,有点茫然。

只从她的表情,阿壶就知道了,陈馆长提出的那几个假如都得到了证实:

Zoe确有其人,她是一名牙医,就在White齿科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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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肖妤,英文名字叫Lisa

我是市场部的,我的工作是联络客户,为诊所拓展市场,负责广告投放,组织诊所的外出诊疗活动,还要为诊所里发放的口香糖、牙刷、牙膏等赠品寻找赞助商,说是市场部,其实就我一个人,所以名片上写“市场部主管”。

在楼下的星巴克,杜咬凤、诺诺、阿壶和肖妤,四个人坐在一处角落里,两只沙发,两把沉甸甸的实木椅。

“Zoe不在了,她去世了。”肖妤告诉他们。

三个人的反应平淡,这早在预料之中。

“她是怎么死的?”阿壶率先发问。

肖妤的眼皮低垂了下去,半天,才吐出两个字。

“自杀。”

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坠楼。”肖妤补充道。

在诺诺眼里,坠楼是自杀中最残忍的一种,张国荣从25楼平台纵身一跃而下,直挺挺地摔在人行道的水泥地上,对一个把自己的容貌视若生命的艺人,让精心呵护的身体在短短的几秒钟内扭曲、变形,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不过,退一步想想,生命都没有了,再美丽的容貌也不过是一具尸体的装饰而已,还要它干什么?索性毁了吧。

“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杜咬凤问。

“是今年的八月……八月……”肖妤眨着眼睛想了想,“是八月十六号吧。”

杜咬凤脑子里好象打开了一台计算器,数字键正在按动着。

八月十六日,与M先生画展的最后一天,整整相隔三十五天。

在中国人的传统里,为亡者而搞的祭典活动,叫“做七”,如果这个人是在星期一去世的,那么下周的星期一就叫“头七”,下下周的星期一叫“二七”,下下下周的星期一叫“三七”,依此类推,一直做到第七周的星期一,叫“断七”,才算真正结束。

这其中,“五七”是一个比较特别的日子,据说死者的亡灵会归来一次,家属要烧掉几件死者生前穿过的衣服,免得到了阴间衣不蔽体,要炒两个死者生前爱吃的小菜,免得在阴间挨饿,还要烧一些冥纸,让他在阴间里有钱可花。

M先生画展的最后一天,S美术馆的二楼C展区里出现了那幅画,这一天恰好是Zoe的“五七”。由此可见,Zoe的亡灵真的归来了,就附在一层普通的画布上,她没有衣不蔽体,身上穿着那套浅蓝色的医生服,她也没有挨饿,更不缺钱花。

Zoe是有备而来的,是怀着某种动机的。这种动机究竟是什么,或者说,Zoe到底想干吗?不得而知,就象她的表情,掩藏在那层浅蓝色的口罩后,唯有那双眼睛,幽幽地注视着你,让你云里雾里猜不透。

“她为什么会自杀?”阿壶急不可待地问。

在诺诺的印象里,坠楼自杀的人,多半与感情受挫有关,因为另外一个人还活在世上,让他(或她)亲眼目睹平日鲜活的人变成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无疑是最最残酷的惩罚,会让她(或他)永生受煎熬。

肖妤朝这个身材象把茶壶的男人看了一眼,反问:“你们为什么要打听这些?”

杜咬凤把事先准备好的理由说了一通,Zoe是诺诺的表姐,杜咬凤是Zoe的姨妈,阿壶是诺诺的男朋友,母女俩对Zoe的死尚有一丝怀疑,所以来调查。

听完这番多少有点牵强的理由,肖妤苦苦的一笑,说了句:“还有什么好调查的?”

言下之意,你们在浪费时间。

也许是受不了母女俩真诚期盼的目光,肖妤站起来说:“请你们稍等一下,我去拿张照片来,是诊所开业时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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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e齿科的总部在北京,工商注册名称叫“北京现代医疗服务有限公司”,是北京的一家上市公司与台湾人合资,各出资百分之五十,成立的一家合资子公司,先在北京搞了第一家White齿科,服务对象锁定为外籍、香港、台湾人士及本土的高级白领群体,所以诊所的选址落在繁华地段的商务楼里,随着第一家的成功,第二、第三家陆续开出来,目前北京一共开了三家,深圳与上海各一家,其中上海的White齿科开得最晚,在2002年。董事会的想法是,在北京、上海、深圳这三个最有地域代表性的特大城市里站稳脚跟,呈三足鼎立之势,成为向其余省会城市拓展的三个桥头堡,在未来的几年里,坚持每年新开一到两家,最终成为全国性的连锁齿科诊所,在高端市场里争得龙头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