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S美术馆的怪事(第4/7页)

“报警?怎么个报法?你倒说说看,电话打到警署,他们问发生了什么案件?我们该怎么说?”

“就说……就说……”馆长助理有点噎住了。

“不是少了画,而是多出来一幅画,请他们火速赶来调查,他们一定会这样回答:‘很抱歉,我们警力有限,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把它撕了、扔了、烧了,总之不要污染环境就可以了!’”

馆长助理挠了挠头。是啊,警署怎么会管这种事情?

“要不,在报纸上登个寻物启示,让画的作者或者它的拥有者来认领?”

这是馆长助理给的第二个馊主意。陈馆长嗤的笑了一声,语调里分明带着一丝嘲讽。

“既然是登广告,总要把画的照片一块登出来吧,好让读者一目了然,即使找不到画的作者,没准会有人提供线索。”

“对呀,拍张数码照片就可以了。”馆长助理连声道。

“这样一幅广告,费用至少在八千到一万之间,就从你的薪水里分四个月扣除吧!”陈馆长似乎很认真地在说。

馆长助理目瞪口呆。

“S美术馆的全年预算里没有这项‘寻找无名画作者’的支出,只能另辟蹊径,既然你这么热心,就由你来出啦!”陈馆长面带微笑地说。

馆长助理听出陈馆长有意在挖苦自己,觉得很没趣,只好说了声:“那就……算了吧。”

他心里暗暗骂道:老东西,我好心好意帮你出主意,你却这般挖苦我。

为了这个画展,我们忙得手脚不停,你却躲在家里,享用小老婆。

你已经五十八岁了,再过两年,你必须从馆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到那时候看你再神气!

我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而你是日薄西山,天就要黑了……

想到这儿,馆长助理仍然装出一脸谦逊,又问道:“馆长,对这幅画,该怎么处理?如果真的扔了,太可惜了吧?”

“就把它放在库房里吧,没准几天以后,它的主人就会冒出来的。”

“好,就依您的意思办。”

7

几天后,在S美术馆参股的一份美术杂志上,刊登了这样一条启示:

“日前,在S美术馆内发现无主画一幅,布料油画,尺寸为长100公分,宽80公分,画名叫《窗台上的Zoe》,画中是一名女性牙医,背景为一间齿科诊室,请该画的作者或知情人速与本馆联系,联系电话63272829转136分机,找刘先生。”

短短的几行文字,没有刊登照片。

没准这家伙真的想靠这个来出名,如果把画的照片刊登在一本专业美术杂志上,岂不正中他的下怀?

馆长助理多了个心眼。

这本杂志是由S美术馆、市美术家协会、中国画院、艺术学院油画系等几家单位联合办的,相当专业,在S美术馆里随手可取,是赠阅的,登这条启示也是免费的,陈馆长没有表示异议。

启示如石沉大海,毫无反馈。

这幅无名氏画作在S美术馆的地下室库房里,整整摆了一个多礼拜,没有人来认领。

这天下午,陈馆长在电话里跟他那位四十一枝花的太太吵了一架,起因是陈太太的独生女儿,陈太太有个念高中的女儿,今年十七岁,因为母亲再嫁,陈馆长成了她的继父,对这位骄娇二气的大小姐,除了她的身材,陈馆长没有一个地方看得顺眼。

最近,大小姐从雅虎网站上认识了一个美国男朋友,不光在网上聊,还要发短信,打国际长途,放着IP卡不用,大概嫌输入卡号和密码太麻烦,直接用家里电话打,让平时节省惯了的陈馆长十分肉痛。当他用比较婉转的方式向太太提出时,却遭到陈太太的白眼:

娶了新太太,白得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家有鲜花两朵,换了别的男人,高兴都来不及,肯定加倍呵护,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你倒好,连一点电话费都斤斤计较,没出息。

如果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陈馆长肯定会提醒她,网络上骗人的东西太多了,谨慎点。而现在,陈馆长巴不得那个美国佬是《沉默的羔羊》里汉尼拔那样的食人魔,把这位大小姐拐骗到美国去作盘中餐,或者是国际贩卖人口组织的头目,把她卖到拉斯维加斯赌城去跳脱衣舞,总之不要再看见她。

撂下电话,怀着一肚子的怨气,陈馆长坐电梯来到地下室的库房。

咦?我到库房来干什么?

陈馆长自己都有点纳闷,大概是气昏了头吧。

既来之则安之,陈馆长在库房里转了一圈,检查一下工作,这儿有中央空调,温度与湿度常年维持在一个惬意的范围里,利于画作的保存。

“那是什么?”陈馆长指着角落里一幅被牛皮纸包裹得好好的画。

库房管理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答说:“就是那幅多余的画呀!”

“多余的”,这个词倒是言简意赅。

陈馆长站在离画仅一米远的地方,忽然,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涌上来——

既然是多余的,干吗不把它据为己有?

陈馆长承认,这种念头以前从来没有过,仅仅是那一瞬间,当他离画一步之遥的时候,忽然从脑海里冒出来的。

后来,陈馆长在他的回忆录里这样写道:

“这是它给我的心理暗示,或者说,这是它发出的一道指令,除了服从,别无选择。”

8

身为一馆之长,陈子期有数种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幅画从库房里弄出去。

三天后,这幅画就挂在了陈馆长家中的书房。

书房布置得有些不伦不类,写字桌、背椅和书橱是欧式的,没有摆沙发,摆了一张红木茶几、两张红木椅子,西面墙上挂着一幅书法,四个苍劲的大字“难得糊涂”。这当然不是郑板桥的真迹,是陈馆长自己写的。东面墙上挂起了一幅油画,书法正对着油画,颇有东西方文化对峙的含意。

此时此刻,陈馆长捧着紫砂茶壶,品着龙井,欣赏着这幅油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特别舒服,特别满足,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只不过白捡了一幅画,又不是名家之作,值得这么兴奋?

给画中人戴上口罩,遮挡她的面部表情,实在是败笔,但又不得不承认,口罩的出现让人产生一种窥视欲,很想看看口罩后面究竟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与其叫《窗台上的Zoe》,不如叫《戴口罩的Zoe》更贴切些……

陈馆长只是想想而已,他不会擅自改动一幅画的名称,作为美术馆的馆长,他懂得尊重知识产权。

陈馆长写了一块小牌,贴在画下方的墙上:

“布料油画 《窗台上的Zoe》

作 者 不详

创作年代不详

收藏者 陈子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