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要再靠近了(第3/5页)

“你什么?什么娄子?”

他看着她,眼神有些闪烁不定。“那瘪三想要抢我,结果……结果我当然要反抗啊。然后我就被他划了一刀。”

“你反抗?怎么反抗?用刀子吗?”

他拧开水龙头,弯下腰,嘴巴凑上去吞了几口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大概是一下子发狂了吧,我想。我当时真的是发狂了,亲爱的。那瘪三被我整惨了。”

“你……”

“我海扁了他一顿,瑟莱丝。我被他划了一刀后,整个人就发狂了。你了解那种情况吧?我把他扳倒在地,然后我整个人就扑上去了,然后……然后我就失去控制了。”

“所以你这算是正当防卫啰?”

他比了一个“大概是吧”的手势。“老实说,事情如果真的闹上法庭,我想陪审团恐怕不会这么认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腕,“你把事情从头跟我说一遍。”

她直视着他的脸。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感觉到他眼底有什么东西在那里虎视眈眈,无比狰狞又有些扬扬得意。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一定是灯光作祟,她这么告诉自己,一定是他头顶那盏便宜的日光灯在作祟。因为,当他低下头去轻轻地抚摸她的手背时,那阵恶心感一下子便退去了,他的脸也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恐惧,但正常。

“我当时正往车子那边走去,”他说道,瑟莱丝坐回马桶盖上,大卫则顺势蹲在她膝前,“那瘪三不知从哪里突然蹿出来,说要跟我借个火。我说我不抽烟,他说他也是。”

“他说他也是?”

大卫点点头。“我当场心跳就加速到两百。因为那附近根本连个鬼影都没有,就我和他两个人。就在那个时候,他突然亮出刀子,跟我说:‘要钱要命你自己选,我他妈的随便你。’”

“他是这么说的?”

大卫身子向后一倾,仰着头。“有什么不对吗?”

“没事。”瑟莱丝只是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儿怪怪的,也许是太像电影台词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谁没看过电影啊,尤其在这个时代。所以说,那个歹徒说不定就是从电影里头学来了这段台词,趁深夜站在镜子前反复练习过,直到自己听起来颇有卫斯里·史奈普或者丹佐·华盛顿的架势为止。

“反正……反正后来呢,”大卫接着说道,“后来我就跟他说:‘省省吧,老兄,我只想赶快上车赶快回家。’不过我这样说实在够蠢,因为这下他连我的车钥匙都想要了。然后,然后我就真的不知道了,亲爱的,我应该害怕才对啊,可我就是不怕,而且还生气了。八成是酒喝多了,酒壮人胆吧,我真的不知道。总之,我就是不想理他,结果他就往我身上划了一刀。”

“你刚才不是说他先给了你一拳吗?”

“瑟莱丝,你他妈的让我把事情一次讲完可以吗?”

她碰碰他的脸颊,说道:“抱歉,亲爱的。”

他在她掌心轻轻一吻。“反正,他就先把我推倒在车子上,朝我挥了几拳,那几拳我全闪过去了,这瘪三于是亮出家伙往我身上划了一刀。我当时只感觉刀子划破了我的皮肤,然后我整个人就发狂了。我朝他太阳穴猛捶了一拳,那瘪三根本没料到我会来这一招,一下子像是愣住了,我趁机赶紧又出了一拳,这次击中了他的脖子;瘪三手一松,刀子掉落在地上,弹远了。于是我整个人朝他扑过去,然后,然后……”

大卫转头望向浴缸,嘴巴还张着,双唇却微微合拢了。

“然后怎样?”瑟莱丝追问道,脑子里依然在试着想象那一幕,那瘪三一手握拳,一手拿着刀子,刀尖对准了大卫的胸膛。“然后你怎样了?”

大卫回过头来,垂着眼,紧盯着她的膝盖。“然后我就完全发狂了,宝贝。那家伙说不定已经被我打死了。我真的不知道。我抓着他的头去撞停车场的水泥地,一遍又一遍,我还捶他的脸,一拳接一拳,那瘪三的鼻子都被我打烂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不是不害怕,可是我更生气,宝贝;我当时满脑子只有你和麦可,我想着自己很可能没法活着走到车子里,我他妈的只因为这条毒虫瘪三懒得靠自己赚钱,我就他妈的得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停车场白白送掉一条命。”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又说了一遍:“我说不定真的杀了人了,宝贝。”

他看起来如此年轻。眼睛因惶恐而睁得老大,汗津津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头发则因方才一场激斗浸透了汗水和——那是血吗?——没错,是血。

艾滋病,她突然想到。万一那歹徒有艾滋病怎么办?

她随即又告诉自己:不,先不要去管那些。先处理好眼前的事再说。

大卫需要她。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一直到这一刻,她才赫然明白,为什么大卫从来不抱怨这件事会困扰她。抱怨其实是一种求助的讯号,你是在要求别人来为你解决那些困扰你的问题。但大卫从不需要她的帮助,所以他不曾向她抱怨过任何事情,不管是在他丢了工作之后,还是在萝丝玛丽还活着的时候。但此刻,他就跪在自己面前,喃喃地告诉她,他可能杀了人了,他需要她向他保证,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

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不是吗?是你他妈的恶向胆边生,竟想抢劫一个善良无辜的老百姓,如今你不过是自食恶果。好,就算你因此丢了命,那也是你应得的报应。瑟莱丝飞快地把事情理过一遍:好吧,很抱歉,但没办法,事情就是如此。你愿赌就要服输。

她在丈夫额上轻轻一吻。“宝贝,”她低声说道,“你先冲个澡,那些沾了血的衣服我来处理好了。”

“这样可以吗?”

“嗯,没问题的。”

“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其实也不知道。烧了吗?是可以,不过要在哪里烧?公寓里哪有地方。那就后院吧。但半夜三点跑到后院烧东西一定会招来邻居的注意。事实上,管你什么时候跑到后院烧东西,都很难不引人侧目。

“我先把它们洗一遍,”她脱口而出,“我先把它们洗干净了,装到垃圾袋里,然后再拿出去埋了。”

“埋了?”

“嗯,是不太妥当。那就拿去垃圾堆丢了吧……不,等等,”她嘴巴比脑袋转得还快,“我们先把它藏起来,等到星期二早上再拿出去扔。那天是收垃圾的日子,记得吗?”

“嗯……”他拧开淋浴间的水龙头,目光却仍停驻在她脸上,等待着。他胸前那道血痕颜色变深了。她不禁再度担心起艾滋病——艾滋病或是肝炎,所有那些经由血液传染的致命恶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