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第6/10页)

机长向机场方面求助,很快有警察上了飞机,对老头的尸体做了简单的检查。然后开始询问春雨,惊魂未定的她语无伦次,她甚至连老头的名字都不知道。这时机长才告诉她,老头是英国人,全名叫Mac Ferguson,伦敦詹姆士大学的终身教授。

警察把春雨带下飞机,第一次踏上英国的土地,做梦都想不到竟是这种方式。深深吸了口伦敦的空气,仰望欧罗巴的苍穹却发现乌云密布,这算什么预兆?

跟着警察走进候机楼,她忽然感到一阵屈辱,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却还是没流出来。她在一间办公室做了笔录,总算把事情说清楚了,并留下护照等证件的复印件。春雨终于可以离开了,但警察说随时都可能再找她。

当她急冲冲地跑到取行李处,已是飞机落地后的一个半小时了,她的行李在传送带上转了好几圈,幸好还孤独地躺在那里。

突然,春雨想到学校会在机场接她的,再看看时间便心急如焚了,说好四点半接机,但现在已经五点半了!

谢天谢地过关还算顺利,很快办妥了一切手续。她拖着大拉杆箱,快跑着冲向出口处。眼前是一大片来接机的人群,各色人等举着各种牌子,一时间看花了眼,到底哪一个才是来接她的呢?

唉!头都大了,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的人,全都说着各种陌生的语言,此时才第一次有了异国他乡的感觉。

她想到了最要紧的事——打电话!急忙跑到机场大厅里一间小店,买了张英国本地的SIM卡塞进手机。

然而,电话打到学校却令人失望,对方说早就有人到机场来接她了,但等了几十分钟她都没出来。她的航班是准时降落的,人家以为她根本就没上飞机,便在十分钟前打道回府了。

果真是倒霉到了极点!

春雨绝望地仰起头,想到今天是5月27日,又一个黑色星期五。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一天或晚一天订航班呢?都是那个叫什么教授害的,为何偏偏要死在她旁边呢?眼前不断闪过飞机上可怕的记忆,再加上出口处嘈杂的人声,仿佛有无数根针扎入了脑子……

她快要崩溃了,坐倒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想要和世界隔绝开来。或许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大西洋上的岛屿,从一开始错误就注定了。

突然,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喂,你怎么了?”

这句话立刻让春雨睁开眼睛,因为她听到了一句中国话,这也是此刻最能安慰她的语言。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大概二十五、六岁,瘦长的身体,白皙的皮肤,长长的乌黑头发,柔和的脸部轮廓,再加上一双细长而有神的黑眼睛。

没错,中国人。

春雨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男生:“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

“哈,你这个样子一看就知道。”男生眨了眨眼睛,像老外一样耸耸肩膀,“刚从国内来的留学生都这个样。”

她不太喜欢他吊儿郎当的语气,忽然发现他手里还举着块牌子,上面写着很大的名字——“Mac Ferguson”。

心里默念了几遍,只觉得这个名字好耳熟,似乎刚刚还听到过。

Mac Ferguson——不就是那个老头的名字吗?

刚才在飞机上那个死在她身边的老头,英国什么大学的终身教授,春雨的空中恶梦。

她指了指男生手中的牌子:“他——他是谁?”

男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你是问教授吗?他是我的老师,马克·弗格森,詹姆士大学的终身教授。”

My god!倒霉的人怎么都碰上一块儿了。

春雨扭过头不想再和他说话了,似乎所有和弗格森教授沾边的人都会染上厄运。

“为什么问这个?”男生盯着春雨不走,大概被她略带忧伤的眼睛迷住了吧,“奇怪,我已经等了快两个钟头了,可教授还是没出来,打他手机也无人接听。”

“他不可能走着出来了。”

“什么意思?”

春雨终于抬起头,用冰凉的声音回答:

“他死了!”

酷酷地吐出这三个字,她把头扭向一边,宛如一朵冷酷的玫瑰。

男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摇摇头:“教授死了?开玩笑吧!谁都不是被吓唬长大的。”

“信不信由你!”春雨还是没有看他,自言自语一般,“反正就算你等到明天早上,也不会在这见到教授了。”

“你和教授一起飞回来的吗?”

春雨缓缓抬起头,说出了她飞过来的航班号。

“没错,教授坐的就是这班飞机。”

“我就坐在教授的旁边,他在飞机降落的时候猝死了。”

“上帝啊!”男生似乎有些相信了,伸了伸舌头说,“教授真酷啊,死都要死在天上。”

春雨皱了皱眉头,她顶讨厌男生吐舌头了,于是提着行李独自向外走去。

“哎,等一等。”

男生拦在她身前,那双细长的眼睛睁大了一圈,正好对上了春雨的眼神。

她警惕着后退了一步:“要干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美丽女生常碰到这样的纠缠,春雨若遇到一向是不理不睬的,何况她现在已走投无路了,这个男生正好撞上了她的枪口,于是心烦意乱间轻轻念叨:“有毛病!”

“哦,你的名字叫‘有毛病’啊。”

春雨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低下头从他旁边绕过了。

男生没有继续追赶,只是在她身后喊道:“喂,你的眼睛真漂亮,我叫龙舟!端午节赛龙舟的龙舟。”

她本该愤怒地回头,却继续低着头向前奔去,从一群老外中穿过,跑出了候机楼。

快六点了,又一次面对伦敦的天空,暮色笼罩大地,阴郁的天空飘起了雨丝。

机场外人和车熙熙攘攘,春雨有些头大了。一切都比想象中最坏的情况还要坏,不会再有车来接她了,只能自己坐机场大巴去学校。她拖着重重的行李,好不容易找到大巴上车点,坐上了去切尔西区的车。

十几小时的长途飞行,再加上两小时前的空中惊魂,早已经让春雨困得不行了。她把头靠在车窗上,玻璃上的凉气透过发丝进入头皮。眼睛在半闭半睁间,外面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机场高速路两边的灯光,化做了一团团白雾。

不愿再回忆了,无论是两个小时前还是半年前——梦里不知身是客,但愿只是一场场恶梦,纠缠着这个可怜的美丽女孩。此刻,她已在不列颠岛上,远远地离开了家乡,分不清此时彼时了,究竟在梦中从上海飞到了伦敦,还是在伦敦做了一个关于上海的旧梦?

格林威治时间2005年5月27日晚上7点5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