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着日本漆的匣子案(第6/6页)

“克勒默尔先生,现在我的秘密你全知道了,”约翰爵士说道。“我不怪任何人,我只怪我自己放松了警惕。一半儿自信还不如没有自信呢,现在,你已经知道全部真相了,其实你已经知道得够多了。当我跟这个世界告别的时候,你可以随便讲这个故事,但是我要你做出保证,你要对着你作为人的荣誉感发誓,在我活着的时候,任何人都不会从你的口中得知这个故事。我一直到现在,一直到现在,依然很是为自己骄傲——上帝帮助了我!——或者,至少,我有足够的理由感到自豪,我不需要人们怜悯我,可是我对那些听过我以前故事的人转而对我产生怜悯之情会感到无比愤恨。我一直嘲笑那些羡慕我的人,漠视那些仇恨我的人,但是如果有人要可怜我,这是我无论如何无法忍受的啊。”

“你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声音的来源了——这个声音,据我理解,在我的庄园里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心。我当然知道那些四起的谣言是怎么回事儿。人们的那些猜测,不论是带有诽谤性质的,还是带有迷信性质的,都在我漠视或宽恕之列。但是,我永远不能原谅的是那种对主人的不忠实,对主人行为的窥视行径,以及那种有预谋的偷听,借以满足自己好奇心的违法行为。关于这两种罪恶的行为,克勒默尔先生,我现在宣布,你今天的行为,不属于上述任何一种情况。”

“当我还年轻的时候,克勒默尔先生,那时候的我可要比你现在还要年轻得多呢,我到镇上去逛,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一个人生导师,只有一只鼓鼓的钱包,于是它为我招来了无数假朋友和假导师。我喝下了太多的人生之酒——如果现在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一个人,他拼命地暴饮人生之酒,我绝不会羡慕他的。为此,我的钱包迅速缩水,为此,我的人格大受折损,为此,我的体质大伤元气,酒精,兴奋剂,竟然成了我生命的必需品,我甚至连最起码的记忆都失去了,最后我竟然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就在我快要完全崩溃的时候,也就是我生命当中最黑暗最堕落的时候,也是我退化到生命极点的时候,上帝给我的生活和生命中派来了那个最温柔最体贴最甜蜜的精灵,让她来拯救我于水火之中,她从仙界下凡,她是我生命中的天使,从此她负责管理我的一切。她爱我,尽管我那时已经体无完肤,污秽不堪,她还是爱我,并且她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了这样一种事业,她要让一个男人重新找回自尊,重新活得像一个尊贵的人,而其实那个时候,她要拯救的那个男人已经将自己的生命折腾到了野兽般的程度了。”

“可是,后来,她竟然得了不治之症,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无可奈何地逝去。在她受到病痛折磨的那段日子里,她想到的不是她自己,也不是她所受的种种苦痛,更不是她马上就要死了的这个事实。她想的全都是我。她觉得她的命运给她带来的唯一巨大苦痛就是,她担心自己的生命一旦逝去,她对我的影响就将终结,从此我就会故态复萌,又重新变成我过去那副样子。我向我的妻子发誓,从此以后我滴酒不沾,但是她不信。因为她对酒魔肆意控制我的灵魂后我所表现出的状况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她在生前努力所做的一切就是要让酒魔能稍稍放松一下对我的控制——而现在她就要死了,她临死前的那段日子里,她日思夜想就是要解决好她的身后事,那就是她怎样做才能让我不再重蹈覆辙,怎样做才能使我的灵魂远离酒魔的淫威。”

“她在病床上成天想着这件事儿,有一次偶然从朋友们的闲聊中得知,现在已经有了这样一种新发明——那就是留声机——这个爱意绵长的女人立刻眼前一亮,她当即意识到自己能够使用这个新发明来完成她心中的未了之事。她随即命我马上去伦敦买来一台最好最贵的留声机。她在病床上挣扎着,用尽生命的最后一口气,把那些从此以后让我正直做人的话全都灌录进了留声机里。我孤独一人,我的生命已经破碎,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支撑着我继续活下去?但是,她的话和她的声音就能够做到这一点。感谢上帝,到现在为止,我觉得自己还有脸面对我的妻子,感谢上帝,是上帝让我们夫妻二人又重新团聚了!克勒默尔先生,这就是我的秘密,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将这个秘密长久地留在你的心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