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手表的男人(第6/7页)

“‘你能像个男人吗!’我说道。‘好吧,我非常高兴,有你的朋友在一旁为你做见证,因为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儿,当他们看到你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一所寄宿学校里的校花。同时,我也认为,在这个国家里,简直就找不出第二个像你此刻那副丑陋粗鄙样子的人了,特别是你现在坐在那儿,扭捏作态,手中还拿着一个围着围裙的洋娃娃的时候。’我弟弟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因为他毕竟是个人,尽管有些虚荣,但他还是能听得懂我的冷嘲热讽的,在我的嘲讽面前,我感觉他已经开始向后退缩了。”

“‘这只不过是一个挡灰尘的斗篷而已,’爱德华说道,说着他就扔开了那个洋娃娃。‘人们都不想让警察找他们的麻烦,可是我却没有办法不让警察找我的麻烦。’他取下戴在头上的那顶无边女帽,女帽上还连着黑色面纱,接着他把女帽和洋娃娃一起塞到了他的棕色包里。‘好了,我不需要戴着它了,除非列车员来检查车厢。’爱德华接着说道。”

“‘就是列车员来你也不需要它,’我说道,然后拿起那个棕色包,使尽全身的力气把它扔出了窗外。‘现在,’我说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不能把你自己打扮成玛丽或者露西的样子。这种乔装打扮只会把你送进监狱,我敢肯定,最后你去的地方,一定是监狱。’”

“我看到对爱德华的训斥渐渐管用,心中暗喜。我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优势,我不再胆怯。爱德华的性子太软,原来,他的性格是,只向那种粗暴服软,你好言好语恳求他反倒没用。此刻,他已经感到了羞耻之心,脸蛋儿红得像个红苹果,他的双眼中满是泪水。但是,迈克考伊看见我现在占了上风,铁了心地不能让我最后劝服成功。”

“‘他是我的伙伴儿,我不允许你欺负他。’迈克考伊高声叫道。”

“‘他是我亲弟弟,我不允许你毁了他的前途,’我也高声叫道。‘我认为,让你在大狱里蹲上一阵儿,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隔离方式,你应该蹲大狱,可是你记住,这可不是我的错。’”

“‘你开始激烈抗议了。对吗?’迈克考伊再次高声叫道,说着,他从自己的外套下面取出一把左轮手枪。我立刻冲上去夺他的枪,但是等我上去已经太晚了,于是我就跳到一边闭起眼睛想躲开枪弹。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间,迈克考伊手中的枪响了,那本该打向我的子弹却意外地击中了我那不幸的弟弟爱德华的心脏。”

“爱德华哼都没有哼一声,身子就软绵绵地倒在了车厢的地板上,迈克考伊和我一样惊恐万分,我们跪在爱德华身体的两边,同时将他扶起,我们想要从他身上找回一些生命的迹象。迈克考伊的手中仍然拿着那把装满子弹的左轮手枪,但是枪响之后,他对我的怒火,以及我对他这个人的憎恨,在那一刻,在这个意外的悲剧发生之时,消融得无影无踪。还是迈克考伊机灵,立刻意识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快车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时候的速度放慢了,迈克考伊当即看出这是逃跑的好机会。他只用了一秒钟就把车厢的门打开了,那时候我跟他速度一样快,我跳到了他的身上,而他本来已经往车下跳了,最后,我们两个人胳膊缠在了一起,一同从车上滚下,从倾斜的路基落到地面。就在接触到地面的时候,我的头撞在了一块儿石头上,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当我苏醒过来,我发现自己躺在离铁道不远的低矮的灌木丛中,有人正在用一块打湿了的手帕在我的额头上进行冷敷。这个人竟然是麻雀迈克考伊。”

“‘我觉得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迈克考伊说道。‘我不想在一天之内让你们两兄弟的血都流淌在我的手上。你爱你的兄弟,这我一点儿也不怀疑;但是我爱你兄弟的程度,一点儿也不会比你爱他差一丁点儿,尽管你会说,我是用一种邪恶的方式去爱他。唉,现在再说什么都晚了,他的生命已经逝去了,万事成空,这个空虚巨大的世界于他还有什么意义呢?你现在就是把我交到刽子手的手里,我也一点儿也不会介意了。’”

“迈克考伊在跳下火车时扭了脚脖子,暂时走不成路了,而我的头撞到了路基上的石头,脑子受到了震荡,刚刚清醒过来,我们两个就坐在那儿,渐渐地,我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我们交谈了很久,最后,我的痛苦慢慢缓和了下来,渐渐地转变成为一种像是同情的情愫。为了死去的弟弟向这个男人报复有什么意思啊?这个男人在我弟弟死去的刹那也和我一样万分惊异啊。最后,当我恢复理智的时候,我开始意识到自己不能伤害迈克考伊,况且,那样做对我和我的母亲都没有什么好处。因为,要想证明迈克考伊有罪,而又不把我弟弟的罪行公诸于众,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啊——这也正是我们愿意牺牲一切都要保守的秘密啊!保守这些秘密不仅是我们的想法,也是迈克考伊的意思,于是,我发现自己从一个严惩罪犯的复仇者变成了一位阻碍司法公正的同谋者。当时,我们发现自己正处于那种欧洲大陆上很常见的雉鸡养殖基地里,就在我们互相搀扶着走过那片土地时,我发现自己不住地询问杀死我弟弟的凶手,问他怎样才能把这些事情隐瞒下去。”

“我很快就从他讲的话里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只要我弟弟身上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他身份的证件,当然,我们知道他身上没有这些证件,那么警方就无法知晓他到底是谁,更不会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我弟弟的车票在迈克考伊的口袋里,他们留在火车站的行李票据也在迈克考伊这里。像所有美国人一样,我弟弟觉得与其从纽约带上一套衣服,还不如就在伦敦买全套的服装,在那里买衣服更方便,而且价格也便宜,因此,他穿的亚麻布衬衣都是崭新的,而且没有标牌。至于装着棕色外套的那个箱子,我已经扔到火车窗外去了,箱子现在恐怕已经躺在哪片荆棘丛中睡大觉了,应该不会很快被人发现,或者,箱子现在也许已经被哪个流浪汉捡走了,或者已经被警方找到了,但是警方还没有公布而已。不管怎样,我在伦敦报纸上没有看到关于箱子的报道。至于那些手表,都是出于生意的需要委托给我弟弟代管的。也许是出于同样的目的,他需要把这些表带到曼彻斯特,但是,唉,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

“我不怨警察先生在办案时出错。我实在看不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是人就会出错,谁还没有个出岔子的时候。不过,警察先生如果细心的话,其实现场还是留下了一条小小的线索可以为案件的侦破提供帮助,但是这条线索实在太小了,警察们就把它给略过去了。我指的是在我兄弟口袋儿里找到的那面小圆镜子。对于他这样一个年轻人,随身携带这么个玩意儿绝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对吗?警察先生们却对此不予理会,一个真正的赌徒会告诉你这样一面镜子,对一个以诈赌纸牌为生的赌徒意味着什么。在赌桌上,如果你坐得稍微靠后一些,离桌子稍远一些,你把镜子朝上放,放在你的大腿上,在发牌的时候,你就能清楚地看到给你对手发出的每一张牌。当你清楚地知道你对手的牌,你也知道你自己的牌,那么,什么时候出牌,什么时候跟牌,这都不是什么难事了。这面小镜子就像是刮脸师随身工具箱里的一个物什,也像是麻雀迈克考伊藏在胳膊里的弹簧小夹子。把小圆镜子这层因素考虑到,再将近期旅馆里发生的欺诈案联系起来,警察先生原本可以很轻松地掌握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