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怪的心魔(第3/3页)

谋杀目标死了之后,他的财产就被我继承了下来,就这样快活自在、安然自得地过了很多年。我从不觉得有东窗事发的可能,因为就连作案用剩下来的蜡烛都被我处理得干干净净,警方一点线索都找不出来,他们早就排除了我的嫌疑。那次谋杀手法之高明、计划之完美每次被我想起,我总有种洋洋自得之感,在犯罪方面,我有着太好的天赋。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这桩完美的谋杀案,反之,谋杀计划的胜利欢呼时时都让我沉醉其中;这种源自精神层面、发自心底的无形的狂喜,完全不是杀人后继承的世俗有形财富所堪比拟的。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不知不觉中,这种杀人的狂喜就成了一种萦绕在心头的困扰,一种无法摆脱的烦扰;说起来真让人发笑,这感受让我觉得困扰的地方,就在于它始终在我心头萦绕,怎么都无法摆脱。这种困扰的感受就如同嗡嗡的耳鸣始终在耳际响着,或是某些歌曲的副歌、某些剧曲的片段总是在耳中不断响起一般,想要盖住或关掉,却徒劳无功。可是,当然,这些剧曲、歌曲的旋律要是优美的,我们的脑袋和耳朵大概还不会这么难过。然而,这困扰感只要有一天还存在着,我就要总是在心中不停地低声说:“我不会被发现、我不会被发现。”

我有一天悠闲地在路上散步,居然发现自己很大声地自言自语;一阵急怒攻心之后,我将自言自语的内容改成了:“我不会被发现、我不会被发现,我只要没有蠢到主动跟警方自首,他们就永远发现不了。”

然后我又接着自言自语,很快,我便就有种汗毛竖立、毛骨悚然的感觉。怎么会这样呢?坏了,心魔不会又要出来捣鬼了吧?(这种经验我以前就曾有过;而什么是“作怪的心魔”,我已经把长篇大论堆在了这个故事的前面。)我明白,心魔只要开始作怪捣乱,我可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莫非就是因为我刚才跟自己说——“不会蠢到跟警方自首,告诉他们我犯了谋杀罪”,心魔就非要过来挑衅,要跟我决斗一番吗?莫非这作怪的心魔,便是那可怜的冤魂用来跟我讨还冤债的工具吗?

然后,我就集中所有的力量,想把这作怪的心魔给甩掉,我激动地大步行走,走得越来越快,甚至最后成了一阵狂奔。一种极度疯狂、极度想要吼叫的欲望攫住了我。天呐,一个又一个无比恐怖的念头不断地翻滚在我的脑海里,我的脑袋马上就要爆炸了。我明白,我的心神和理智已经彻底崩溃了;我太清楚这一点不过了。我接着狂奔,步伐更快,十足就是个疯子,疯癫地跳动于人潮汹涌的大街之上。路上的人们被我的举动吓坏了,终于有人报警把我抓了起来。这时,接下来的命运是什么,我都已经察觉到了。我要是能扯掉自己的舌头,不使自己招供泄密,我肯定毫不犹豫地就这么做了。可是,我的耳边依旧回荡着那刺耳的嗡嗡困扰声,我的肩膀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紧紧抓着,天呐,我快要窒息了,我立即转过身去,张大嘴深深地呼吸。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一股窒息的郁闷感覆盖了我,我浑身上下憋得都要爆炸,我听不见、看不到,天空在我头顶打转,我的世界即将崩塌。随后,有个我无法摸到更无法看到的恶魔,用它那厚重的手掌重重地击打我背部,于是,我的灵魂立即就迸出了那幽闭了很多年的杀人秘密,我坦白自首了。

此事过后,听说那时我的自白宣言非常有力铿锵,并且当时的样子好像生怕被人中途打断,因而激动而急迫,说话的语气也在加重,总之整个自白过程激昂而热切。唉,心魔已经找上了我,我的嘴巴就不归我自己管了,现在,我待在死牢里的原因,你们明白了。当我把那些足以让自己定罪的口供说完之后,随即就昏倒在地。

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跟你们说这些呢?今天,我镣铐在身,在牢里待着等死;明日,就是我被处决的时候,那时,虽然已经没有了镣铐的束缚,可我的灵魂又会被什么囚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