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SDD(第4/9页)

“你没戴结婚戒指,”他脱口答道,尽管他还没有看过她的手,起码是没有仔细观察,“再说,我只不过是在说煎扇贝、凉拌卷心菜和草莓脆饼,而不是终生承 诺。”

她看了看钟:“彼得……穆尔先生……在这种时候,恐怕我丝毫没有调情的兴致。如果你愿意送我一程,我会很乐意与你共进晚餐。可——”

“对我来说这就行了,”他说,“不过我想,你会自己开车去的,所以我会等你。五点半行 吗?”

“可以,好的,但 是——”

“说定了。”彼得感到很开心。很好,开心真好。最近这几年,很多时候他都开心不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无数个夜晚,在302号公路从这儿至北康韦之间的酒馆里待得太晚,喝得太多吗?就算如此,也不是全部原因吧?也许还有其他原因,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位女士要去赴一个约会。如果她去成了,卖掉了房子,说不定彼得·穆尔会走大运呢。而且即使不走大运,他也一定能帮助她,他感觉到了这一 点。

“我现在要干一件事儿,可能会有点古怪,”他说,“不过你别为这个担心,好吗?只是一个小把戏,就像把手指放在鼻子底下来止住喷嚏,或者在回忆某个名字时轻捶额头一样。好 吗?”

“当然,好的。”她满脸疑惑地 说。

彼得闭上眼睛,将一只手微握成拳头举到面前,然后竖起食指,在脸前来回摆 动。

特里西看了看柜台后的凯西,凯西耸耸肩膀,似乎在说,谁知道 呢?

“穆尔先生?”特里西的声音有些不安了,“穆尔先生,也许我 该——”

彼得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把手放下来。他的视线越过她,看向门 外。

“好吧,”他说,“当时你进来了……”他的视线缓缓移动,仿佛看见她正在进来,“你走到柜台边……”他的视线转向柜台,接着说:“你可能问了一句,‘阿司匹林在哪一排货架?’反正是类似的问 题。”

“是的,我——”

“不过你还买了别的东西,”他能看见糖果架上那抹耀眼的黄色,犹如一个黄色的手印,“是巧克力糖吧?”

“是的,”她褐色的眼睛睁得很大,“你是怎么知道 的?”

“你拿了糖,然后才去拿阿司匹林……”这时,他抬起头,看着第二排货架,“然后你付了钱,走了出去……我们到外面去一会儿吧。再见,凯 西。”

凯西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点了点 头。

彼得出了门,没有理睬门铃的叮当声,也没有理睬那已经变得密集的雨点。那抹黄色位于人行道上,但是有些黯淡,雨水将它掩住了。可他仍然看得见,并因为看得见而感到高兴。那种“咔嗒”的感觉。真美。这就是路线。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清晰地看到路线 了。

“回到车上,”他现在是自言自语了,“回去用矿泉水服阿司匹 林……”

他穿过人行道,缓缓来到福特车旁。那女人跟在后面,眼中的焦虑有增无减,似乎还多了几分惊恐。

“你打开车门。你手上拿着提包……钥匙……阿司匹林……巧克力糖……一大堆东西……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就在这个时 候……”

他弯下腰,把手探进街沟的流水中,水一直淹及他的手腕。他掏出一样东西,魔术师般一挥。钥匙在阴暗的天色中闪闪发 光。

“……你把钥匙弄掉 了。”

她一时没有去接钥匙,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仿佛他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施展了什么巫术——他自己也觉得,也许这真的是一种魔 术。

“拿着呀,”他说,笑容收敛了些,“拿着吧。你知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主要是靠推理。我很擅长这一套。喂,你以后迷路时最好有我在车上,我可会找方向 了。”

她这才接过钥匙,动作很快,也很小心,避免碰着他的手指,他马上明白她后面不会来见他了。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本事,也能看出来。只要看看她的眼睛就行了,那眼神与其说是感激,不如说是恐 惧。

“谢……谢你。”她说。这一转眼间,她就在谨慎地把握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想让他靠得太 近。

“举手之劳。好了,别忘了,五点半在‘西码头’。那儿的煎扇贝是本州这一带最棒的。”把幻想维持下去吧,有时候你不得不维持下去,不管内心感受如何。虽然这一下午的欢乐消失了一部分,但还有几分留了下来。他看到路线了,这总是让他觉得很好。只是一个小把戏而已,但是知道自己如此这样真是太好 了。

“五点半。”她附和道,可当她拉开车门时,那回头一瞥就像是对着一条只要一松开皮带就会咬你一口的狗。她很庆幸自己不用与他一起开车去弗赖堡了。不需要很懂心理学,彼得也能看出这一 点。

他站在雨中,看着她从略有坡度的停车位上倒车,当她开走时,他像个快乐的汽车推销员一样朝她挥了挥手。她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指作为回应。他虽然不抱什么希望,还是于五点半钟准时来到“西码头”,而她则不见踪影。一个小时过去了,她仍然没有露面。不过他还是待了一阵子,一边坐在吧台旁喝酒,一边留意302号公路上的往来车辆。大约五点四十分,他觉得自己看到她没有减速就过去了:一辆绿色的福特车在雨中疾驰而去,这时雨已经下得很大;一辆绿色的福特车,后面可能拖着也可能没拖着一束淡淡的黄光,那黄光刹那间便淹没在昏暗的天色 中。

得过且过,过了作数,他想,可现在快乐已经消失,伤感再度回来,这种伤感有些自作自受的意味,是为某种没有完全忘怀的背叛所付出的代价。他点燃一支烟——过去,还是个孩子时,他常常假装抽烟,而如今他再也不用假装了——又叫了一扎啤 酒。

米尔特把酒递给他,并对他说:“你得吃点东西垫垫胃,彼得。”

于是彼得又点了一盘煎扇贝,在接着喝另外两扎啤酒时,还蘸着调味酱吃了几个扇贝。后来他晃悠到另一家以前不常去的酒吧,但在去那儿之前,他给住在马萨诸塞州的琼西打了个电话。可琼西和卡拉这天晚上正好难得外出,接电话的是保姆,问他要不要留个口 信。

彼得正想说不要,话到嘴边又改变了主意:“就说彼得打过电话了。告诉他彼得说SSDD。”

“S……S……D……D……”她一边记一边说,“他会明白——”

“哦,是的,”彼得回答,“他会明白 的。”

半夜时,他醉醺醺地待在新罕布什尔一家不知道是叫马蒂拉德还是拉蒂马德的酒馆里,对一位跟他一样醉醺醺的小妞说,他曾经真的相信自己会成为第一个登上火星的人。那小妞虽然一边点头一边说是呀是呀,可他心里清楚,她满心想的是在酒馆关门之前能让他再为她买一份咖啡白兰地。这也没什么。没关系。他明天早晨起床后会头痛,可还是会去上班,也许能卖掉一辆车,也许不能,但不管怎样,生活还是会继续。也许他会卖掉那辆暗红色的雷鸟,再见吧,宝贝。生活曾经很不一样,但现在总是老一套。他想他可以接受。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SSDD,所以其他一切都去他妈的吧。你长大了,成了一个男人,对一些不那么称心如意的事情你得适应;你发现梦想机器上已经贴有一个“出了故障”的大牌 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