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二章(第6/6页)

“我刚才说了这些,这样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简直像一个社会上的女人!我是不是已经不纯洁了!是不是过去的一切都失去了!我并不假,那幺我错不错?”她想。

她到生病的蒋淑华处来,向她述说刚才的一切--但没有说出自己所感觉,所思想的。

“我爽爽快快地问她,我又看着阿顺!我看出来她很害怕!‘那幺他底尸首呢,假若依你说,他死了!’我问她了。她很慌,我没有料到。”她兴奋地说,脸发红,“我说‘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我不是你的仇人!你是不会随随便便就结婚的吧。’好,在她发慌的时候,我一口气一起告诉了她。好久好久她坐着不动。后来她完全否认!当然她是要完全否认的,是不是?你想想看!她其实可怜的很!”她兴奋地,快乐地说,“这样看来,哥哥当然没有到她那里去了--”她停住了。“但是,究竟到哪里去了呢?”她小心地说。“阿顺可怜极了,将来不知怎样--”因刚才的快乐而不安,她加上说;但又觉得自己虚伪,因为她此刻心里毫无痛苦。第一次的严肃的、胜利的社会活动,是在她心里造成了那幺大的快乐与兴奋。她不安地看着蒋淑华。

蒋淑华躺在高枕头上,脸色苍白,眼里有阴沉的火焰,望着帐顶。

她拖白色的被单盖好手臂,嘴边有了不可觉察的笑纹。“他死了。”她轻轻地说,凝望着窗外。

蒋秀菊觉得自己有罪,沉默着。

桌上有金鱼缸和牡丹花。窗上插着新剪的纸花。在柜子顶上,燃着的檀香在金色的、精致的圆香炉里悄悄地冒着烟,那种幽寂的、洁净的香气,散布在空气中。

阳光照在床边的地板上。从远处传来的市场底骚闹,给这个阳光以特殊的意义。

婴孩在摇篮里发出了哭声。蒋秀菊以谨慎的目光看着摇篮,突然地明白了什幺,严肃地抱起裹在黄色的棉绸里的小孩来。

小孩伸动四肢,柔嫩的、粉红色的眉头打皱。

“不要把你身上弄脏。”蒋淑华说。唇上有同一的不可觉察的笑纹。

“不,没有关系。--我喜欢。”蒋秀菊严肃地低声说,抽开了小孩底尿布。她露出了抑制的欢喜,把尿布上的黄色的排泄拿给蒋淑华看:她底眼光请求蒋淑华饶恕什幺,蒋淑华明白,向她微笑着。于是她严肃地、沉思地、熟稔地替小孩做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