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第7/9页)

“你快看看,这么多松果!”她说。

“这是你的鞋吗?”班尼问。

“我要把这些给海蒂,这样我们可以一起烤着吃。这是个好主意吧?”

他叹声气,“我觉得光松果不够吧。”

“反正能缓解一下,我们可以像小时候一样烤松果吃。”

“上车吧。”他说,“咱们还有至少五个小时的路程。”

他们又停下了一次——站在路边迅速啃了个火腿三明治,这样他们再次启程的时候,发动机也还没凉下来。中午刚过,他们穿过了基尔河,往费城驶去。

我应该收拾艾拉的东西了,海蒂想。她摸摸孩子光秃秃的额头,她还没长头发呢。她站在门口,看街道上是否出现了珍珠和班尼的别克。艾拉已经会用她的小拳头抓东西了——她会抓海蒂的鼻子、下巴,或是她的头发。她也学会了怎么亲别人,虽然只是嘟起小嘴,奥古斯特称之为吸吻。

奥古斯特非常爱艾拉,就像爱所有的孩子一样。他对待他们如同马戏团里的小熊崽,让他们可喜欢了。他在卫生间刮胡子的时候,让小家伙们进来,他们会像看动画片一样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他把从收音机里听来的歌教他们用口哨吹出来。奥古斯特就跟个小丑演员一样,他们喜欢得不得了。海蒂养活着他们,她进来的时候,他们却笑也不笑一下。海蒂不知道该如何做另一种不同的母亲。她紧紧抱着艾拉,“也许对你,我可以做得更好。”她在女儿耳边轻声低语。也许这一次……但来不及了,一切都已经定了。

艾拉的小手抓着海蒂的耳垂,然后咯咯地笑。我该给她穿上她那身蓝裙子,然后要收拾她的东西了,海蒂又想了一遍。可是那蓝裙子是为了聚会或出游才穿的,而她们现在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在一起。海蒂决定把奶瓶放到婴儿车上,也许在珍珠来之前她就已经喝完了。落叶铺满了台阶,海蒂家门前是唯一没有扫掉的。

蝴蝶在门前的矮丛里飞来飞去,艾拉对着它们咕咕叫。这是她的第一个秋天。海蒂不知道她对于秋天是如何的感受,不知道她是否能注意到那繁茂华丽的夏日,已渐渐褪成了橙黄的秋日。艾拉不用再忍受北方的冬季了。海蒂从来没有适应过,她没有怀旧情结——南方已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可是北方的冬季留给她的是残忍与心痛,它夺去了她的两个孩子。艾拉在她怀里扭动。

“哦,你是想要蝴蝶吧。”海蒂说。她找来一个罐子,抓了两只放进去。她不肯去看时间,但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再清楚不过,如了解自己的心跳一样。这两只蝴蝶,白得宛如白纸,它们在瓶子里挥舞着翅膀。艾拉看呆了。夏天的时候,海蒂的女儿们会去抓萤火虫,她们会把发光的部分从昆虫的腹腔上扯下来,然后放在手指上,像闪亮的戒指。“绿宝石公主!”她们叫着在街区里跑,手指上的荧光闪闪发亮。艾拉用她的小手使劲地敲装着蝴蝶的罐子。

“多美的景象呀!你在盖儿上捅几个小洞,再在瓶底铺点小草,它们能活到太阳落山呢。”威利说。她站在路边,身体靠在一根藤条上。

“把它们弄死太可惜了,我想着等她看厌了就把它们放了。”海蒂回答。

“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尽头,要么是在草丛里,要么是在那罐子里。我想对它们来说都一样。”

威利指指艾拉,“看起来她的脾气不错,淘气的孩子不好带。不过我想总比淘气的男人要好。”她咯咯笑,“她身上肉真多。冬天要来了,这是好事情。胖孩子容易过冬,就算没有太多东西吃也不打紧,有油豆和妈妈的奶就够了。什么都没有的冬天,胖孩子好带。”

“是的,女士。”海蒂说,“我想应该是,我想过去我也是这么挺过来的。”

“我们都是。好吧,我最好走了。过段时间你要来啊,我给你点东西,能帮助睡眠。你看起来都不像你自己了。”威利沿着街道走了。

事实确实是这样的,有许多孩子,海蒂自己的孩子,他们都只靠黄油豆和卷心菜就过来了。下一年春天,艾拉就又长大一点,强壮一点了,海蒂就可以出去打点工。也许马克太太到时就从佛罗里达回来了,或者海蒂可以在餐厅里找个厨师的工作。奥古斯特、玛丽恩,和珍珠想要把她的孩子从她身边抢走,珍珠还甩了20美元,以为很多似的。她总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海蒂心想。我从来不知道是什么,但我们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她就总想要钻进我的身体——犹如蜘蛛钻进蚕茧,然后从里吃到外,直到仅剩一个皮壳。

我不能这么做,海蒂想。假如我把孩子送走了,我也会崩溃,我没办法活下去。或许不让她上钢琴课有点自私,但我也没那么坚强。我会瓦解成尘埃,被风吹散。

对艾拉,她这么说:“我们冒一次险吧。”

房子里有股微微发霉的味道,像在雨天晾了许多时日的衣服。这让海蒂想起了她最不能容忍的事:下水道里有头发,洗手间发霉变黑。她收拾了下客厅,然后把装着蝴蝶的瓶子放在沙发旁的矮桌上。马路对面,邻居家晚开的玫瑰花耷拉在枝干上。海蒂忽然意识到,她需要的是用玫瑰来装点客厅。她倒是不太在意,只是珍珠喜欢这种又甜又腻的东西。

海蒂决定去对面剪下几枝来。她刚拿上剪子走到门口,班尼的别克就停在屋前了。“你们到的真早啊。”她小声说道。阳光洒在别克车的挡泥板上,引擎盖闪闪发光,仿佛在受上帝的保佑。而她,站在自己租的房子门口,正准备偷邻居的玫瑰。她感觉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争夺艾拉的战斗。

“你们好早啊。”这回她大声了些。

玛丽恩跟他们一起来的。珍珠在副驾座上给鼻子扑粉,她挥挥手,望向车外,见海蒂站在台阶上,手里抱着孩子。她的孩子,她的艾拉。海蒂苍老了,那是自然的,脸上的皱纹多了,表情严肃了。她看起来也很疲惫,几根头发松了,从发髻里掉下来垂在后颈,但她站得笔直、挺拔,她身上仍然有种气质,让珍珠感到卑微。她把化妆盒放回包里。

海蒂站在门廊里朝下看,班尼给珍珠开了车门。他总是很绅士,而她在那儿却像个公主一样给鼻子扑粉。她看起来很好,吃得很好,保养得也不错。她下车的时候,两只手抚平裙子,朝房子走来。是的,她看起来不错,她不知道自己看着怎么样。她的眼睛盯在艾拉身上。她和珍珠看看对方,又看看孩子。玛丽恩打破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