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婚礼(第2/5页)

威尔的父母走出来送他,我怀疑他们刚刚吵过架,不然特雷纳夫人不会站得离她丈夫远远的,好像他们真的在不同的郡。即便我把车倒过来让威尔进去,她的双臂也紧紧交叉着,一眼都没有看我。

“别让他喝得太醉了,露易莎。”她说,从威尔肩头擦去想象中的绒毛。

“为什么?”威尔说道,“我又不开车。”

“没错,威尔,”他父亲说,“参加婚礼时,我就常常喝一两杯烈酒。”

“即便是你自己的婚礼。”特雷纳夫人喃喃道,又提高了音量补充道,“你看起来非常帅气,亲爱的。”她跪下来,调整了一下威尔的裤边。“真的,非常帅气。”

“你也很漂亮。”我从驾驶席上出来,特雷纳先生赞许地看着我。“非常引人注目。来转个圈,露易莎。”

威尔把轮椅转过去。“她没有时间,爸爸。我们上路吧,克拉克。我猜摇着轮椅跟在新娘后面比较失礼吧。”

我欣慰地回到车里,威尔的轮椅稳妥地弄到了后面,他漂亮的夹克利落地放在了客座,不会被弄皱,然后我们出发了。

在我到达之前,我本来应该告诉你们艾丽西娅父母家是什么样子。事实上,它跟我想象中的非常接近,把车子慢下来时我笑个不停,威尔还在一旁问我原因。一栋宽敞的乔治王朝时期的住宅,浅色的紫藤瀑布遮盖了部分高高的窗户,车道是焦糖色的豆粒砂石路,对一个上校来说,这栋房子再理想不过了。我几乎能想象她在里面长大的情景,以及她梳着两根整齐的金色辫子,在草地上跨骑在她的第一头小肥马上的情景。

两个男人,穿着闪闪发亮的无袖制服,指引着车辆到房子和旁边的教堂之间的场地。我摇下车窗问:“教堂旁边有停车场吗?”

“女士,客人请走这边。”

“拜托,我们有一个轮椅,会陷进这儿的草地,”我说,“我们要刚好在教堂旁边。看,我要去那儿。”

他们看着彼此,小声说着什么。在他们说其他话之前,我往前开,把车停在了教堂旁边的隐蔽角落。从这儿开始,我告诉自己。关掉点火装置时,我在镜子里刚巧看到了威尔。

“放松点,克拉克。一切都会顺利的。”他说。

“我完完全全放松了。为什么你觉得我没有呢?”

“别人一眼就能把你看穿。况且你开车的时候,已经咬掉了四片指甲了。”

我停好车,从车里钻了出来,理了理披肩,然后点击了一下可以放低坡道的操纵器。“好了。”威尔的车轮落地时,我说。场地对面,人们正从巨大的德国车里出来,穿着紫红色礼服的女人们踏到草地上,跟她们的丈夫嘀咕着什么。她们全都双腿修长,身材苗条,皮肤如瓷。我拨弄了一下头发,想着自己是不是涂了太多口红。我怀疑自己像从番茄酱中挤出来的番茄。

“嗯……我们今天怎么玩?”

威尔跟随着我的视线。“说实话?”

“是的,我得知道。别说‘震慑行动’。你在计划可怕的事情吗?”

威尔的目光触碰到我的。蓝色的,深不可测。我心里七上八下。

“我们会表现得非常正常,克拉克。”

我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我想说话,但他打断了我。

“听着,我们只不过会做些好玩的事。”他说。

好玩?好像参加前女友的婚礼没有牙根管手术那么疼。但这是威尔的选择,威尔的重大日子。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打起精神。

“有件事除外。”我说,一边第十四次调整着我的披肩。

“什么?”

“不要学克里斯蒂•布朗,你要是学克里斯蒂•布朗那样搞怪,我会直接把车开回家,把你扔在这些尖头人中间。”

威尔转过身朝教堂移动轮椅,我听见他在喃喃地说:“扫兴的人。”

我们耐着性子参加完典礼,一切安然无事。艾丽西娅看上去美极了,跟我之前料想的一样。浅褐色的皮肤光彩亮丽,斜裁的米白色丝绸滑过她苗条的身体,就像未经允许不敢在那儿停歇。我盯着她飘下通道,思忖着长得又高腿又长,还是大多数人只在美化过的海报上见过的那种形象,该是什么感觉呢?我琢磨着要是一些专业人士做了她这个发型,化了她这个妆会怎样。不知道她是不是穿着紧身裤。当然没有,她应该穿着浅色的蕾丝——为那些并不需要真正塑身的紧身内衣的女人提供的内衣,价格比我的周薪还高。

牧师侃侃而谈时,穿着芭蕾舞鞋的小伴娘在教堂包厢里动来动去。我看了看四周其他客人,没有一个女人看上去不像是出现在时尚杂志中的人物。她们的鞋,以精准的色调搭配她们的服装,看起来像从来没有穿过。年轻些的女人脚蹬四或五英寸高的鞋跟优雅地站在一旁,有着精心护理过的趾甲。年纪大些的女人,穿着中跟鞋,套装笔挺,肩头系着鲜艳斑斓的丝巾,戴着似乎不下垂的帽子。

男人们看上去要无趣些,不过身上都有那种我有时能从威尔身上察觉到的气息——财富和权力,一种生活的一切都将如意的感觉。我遐想他们开设的公司、居住的世界。不知道他们是否注意过我这样的人,以及那些照看他们孩子的保姆和在餐馆给他们服务的人,或者为他们的生意伙伴跳着钢管舞的人,我想着,记起我在职业中心的谈话。

我参加的婚礼通常会将新郎与新娘的家庭分开,以免有人违背誓言。

威尔和我坐在教堂后面,威尔的轮椅就在我的座位右边。他抬头看了会儿艾利西娅走通道,除了直视前方以外,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四十八个唱诗班男童(我数过)用拉丁语唱着歌。企鹅装[47]的鲁珀特浑身是汗,扬起一条眉毛,似乎他又高兴又有点犯傻。神父宣布他们结为夫妻时,没人鼓掌欢呼。鲁珀特看上去有些尴尬,朝新娘那边移动了一下,就像有人在叼苹果,微微偏离了他的嘴。不知道上流社会的人会不会觉得在圣坛出丑有点不堪。

然后一切结束了。威尔已经朝教堂出口出发了。我看着他的后脑,垂直而极有尊严,想问他来这儿是不是个错误。我想问他对她是否还有感情,我想告诉他他对那个愚蠢的褐色女人太好了,不论外表能代表什么……我不知道还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让事情更好一点。

“你还好吧?”我赶上前去,问道。

最主要的是,新郎本来应该是他。

他眨了眨眼。“很好。”他说。他轻轻呼了一口气,似乎一直都忍着,然后他抬头看我。“走吧。我们出去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