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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的,只是小刮伤而已。”看到他匆匆走进浴室,我赶紧出声喊住他。透过半掩的门,我瞥见了一个弓形的浴缸,还有一个固定在木制洗手台上的老旧的洗脸盆。

“小伤口也不能忽视。”他拿着一个瓶子出来,那瓶子看着有点旧。他用力拧开瓶盖,对我说,“这是碘酒。虽然看着不太像。”

他撕下一小块厨房用纸,沾了沾药瓶子里的液体。与亚历山大的对峙已经耗尽了我的所有力气,我现在只觉得虚弱,完全没有力气反抗。

“把手伸过来。”梅尔命令道,我听话地伸出手,将袖子拉上来,好让他看到伤口。他轻轻地拭去凝固的血,药水在肌肤上留下橘黄的颜色。当碘酒碰到伤口时,我疼得龇牙咧嘴。“以前杰克敲平头钉时,我经常给他涂药。”他一边擦,一边说,“从来没见过哪个男孩膝盖老是破皮的。”

我试图笑两声,碘酒带来的疼痛,却令我热泪盈眶,怎么眨也眨不掉。

“没这么疼吧?”碘酒在伤口上蔓延开来,看我两眼泪汪汪的,梅尔疑惑地问。

“不,不是因为疼。”我用袖子擦了擦鼻子,“是因为……房子,还有山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理解地点了点头,将盖子重新拧上。“因为特雷曼诺家强词夺理,对外宣称恩斯尤尔是他们的,对吧?”我脸上肯定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否则他不会笑得这么得意。“兰佛德没有秘密,昨天晚上我从老德里克那儿听说的,他是丽莎的爷爷。”

“米凯拉看上去是打算放弃了。”我告诉他,暗自庆幸我不用把情况再解释一遍,“她和丽莎说话的口气,就像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不管罗杰用了什么计谋吓唬她们,现在看来他已经得逞了。”

“哎,她们毕竟要为公司的长远发展考虑。”梅尔回答道,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画着,“在这种地方,失业是很要命的事。如果米凯拉的公司倒闭了,她就不得不搬到别的地方去,另谋高就。我敢打赌,特雷曼诺绝不是吓唬人而已。”

我不悦地嘟囔道:“这里的人那么怕他,仿佛他还是什么大地主,但是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再受他摆布。”

梅尔将椅子往后推。“是没有这个必要,可以前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几百年来,‘特雷曼诺’在当地人心里就相当于‘主人’,几百年的积习可没那么容易打破。”他站了起来,慢悠悠地走去厨房,“尤其这里头还牵涉到金钱,这个小地方本来就穷,有钱的人就更强大了。”他从厨房里转了回来,手里拿着一瓶酒和两个杯子。

我努力回忆托马西娜留在报纸上的涂鸦,试图从中找出一条新的出路。“我在报纸上看到,有些人是反对码头计划的,他们根本不想建码头。我们不能请他们出马,反对特雷曼诺夺走恩斯尤尔的所有权吗?”

梅尔摇起了头。“在这儿建码头本身就大错特错。任何一个懂得开船的人都会告诉你,在兰河的这一段流域建码头是行不通的,那会掐断这条河流的命脉,也会害造船厂倒闭。”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无奈地说,“但我必须告诉你实话,杰西。这里的人不会为了恩斯尤尔与人为敌,更不会为了恩斯尤尔跟特雷曼诺作对。这是……”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是私人恩怨,几百年的事了。”

“那么我该怎么做?”泪水又氤氲了我的眼,“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这可不是我说的。”梅尔冷静地回答,“听着,罗杰正在信口胡诌,说山谷是他的。事实上,恩斯尤尔是托马西娜的。起初,特雷曼诺家的人将山谷给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又将它传给了托马西娜。”

“什么?”我双手抓着桌板,激动地身体向前倾,“具体怎么个给法?你怎么知道的?”

他耸了耸肩。“不仅我知道,村民们也都知道。”

我忍不住生气地嘟囔道:“哼,从来没有人告诉我。米凯拉说罗杰手上有证据,是托马西娜签过的文件,说什么山谷不是她的。”

梅尔不屑地哼一声。“他那是瞎说,特雷曼诺家的人后来把山谷又还给了她母亲。不管再怎么假装,他们心里始终清楚,山谷不属于他们。据我所知,他们从不曾在那儿住过。”

“他们为什么把山谷还回去?这背后必定有原因。”

梅尔露出困惑的表情。“这我也不知道,可能他们家基因突变,一不小心就出了个好人吧。”

我坐了回去,无奈地抚额,碘酒的味道萦绕在鼻间。“梅尔,别开玩笑了。罗杰说他有证据,我也需要证据来反击他才行,例如地契或文件,而不是道听途说的传闻故事。”

他将白兰地酒的瓶塞旋开,说:“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传闻,但是它们很重要,比什么文件和合同都要重要。人们就是通过这些代代相传的故事,认识一片土地,记住一片土地。”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总是无法反抗,只能发牢骚。”我反驳道,“同样的事情一再上演,我已经目睹了太多次。特雷曼诺家族,罗斯卡洛家族,还有这两个家庭之间的恩斯尤尔……”说到这里我赶紧住嘴,希望自己没有说太多。

梅尔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口了:“你说得没有错,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有时我甚至为此感到悲哀。”他举起手中的白兰酒杯,“但是时机尚未成熟。特雷曼诺还可以再招摇撞骗几天。”

他慷慨地往杯子里倒了许多白兰地,然后将其中一只杯子推到我身前。现在还没过正午十二点呢,我们就已经喝起了酒。

“这杯酒给你压压惊。”他说。

“那你呢?”我举起杯子问,“你也需要压压惊吗?”

“大多数时候要的。”他向我举杯,“敬恩斯尤尔。”

虽然我不相信他的鬼话,但是梅尔是对的。烈酒灼喉,白兰地温暖了我的喉咙,赶走了我心中的空虚感。正当我准备喝下最后一口时,听见前门被人推开的声音,接着有脚步声落在台阶上。

“我去见了母亲,”杰克的声音响起,“她给了我一点火腿,要我带回来。”当看见我们两人坐在一起,大中午地就在喝白兰地时,他停下了脚步,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

“派克小姐,要不要留在这儿吃午饭?”梅尔若无其事地问。

我看向他时,杰克移开了视线。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戒心重重的“陌生人”,就是那天陪我坐在壁炉前一起烤面包说话的男人。“谢谢你的邀请,”我故作客气地说,“但我最好还是先回去吧。”

杰克咕哝着他要去打电话,便消失在了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