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往事微温](第2/9页)

对,唐唐只说带朋友去,我还有搬救兵的余地。

趁那顾客低头翻手里刚挑好的漫画,我凑过去打岔:“欸,小章,你明天晚上有事没?”

“没事,怎么啦?你要有事我明天可以在这儿看着,没问题。”

“不是,唐唐明天约我吃晚饭,你也去吧?反正你们俩也挺熟的。”

他用一种探索真相的眼神盯着我几秒钟,才问:“你——是想让我冒充你男朋友呢,还是冒充唐唐的男朋友?”

我大惊:“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他点头:“这不废话嘛。看你那样子明显有阴谋。”

“唉,那意思就是不去喽?”阴谋败露的我叹了口气。

小章这家伙还不忘踩上两脚:“我不行,我这么嫩,配你们俩谁都有点夸张。那边那个还可以。”他偷偷指了指正在看书的黎靖。

我都懒得计较他嫌我们年纪大,泄了气地趴在收银台后:“能约他我找你干吗?”

“干吗不约啊?怕人误会?管他呢,问问又不会掉块肉。要是他答应了,那肯定是对你有意思。”小章低声在我耳边鼓动。

我眯起眼睛作皮笑肉不笑状:“是哦,问问又不会掉块肉。”

“就是啊。”他一脸正经。

“是你个头。”我懒得理他,站起来磨磨蹭蹭地去整理书柜。

小章见我往里走,还不忘在身后叫唤:“丁姐,顺手帮我把每月活动海报更新一下呗?”

每个月店里都会有几场读书沙龙、签售、主题展览等读者交流活动。每月有一张活动预告,说是“海报”,其实就是一块包着木框嵌在墙里的墨绿色小黑板,文字用粉笔写,有宣传图片则用磁性贴将图片粘在黑板上。不像很多书店都喜欢在门口竖起展架,我们店的小黑板位置不太显眼,而且朴素得根本不像活动海报。尽管如此,但每场活动都人满为患。

对这一点我始终存有好奇,照理说表象能决定人对事物的第一印象,原来也不尽然。

这个月中旬将有一次旧书和旧物的交换活动。布置着黑板,我想起家里那一纸箱上段感情的遗留物件。当年离开重庆时确实曾有过不舍,因此带走了那些年那个人曾送我的礼物:重到一枚钻戒、轻到一双毛绒手套。我已记不确切当时收拾行李的心情,只记得自己带走了半箱子往事,搁下了与他的未来。

两年过去,那些东西一直躺在床底下的纸盒里,我再也没有翻过。

早知过往一切都会如雾散去,唯留下几丝水汽在记忆里;只是逃离时还不忘吃力地拖走那只沉重的箱子,曾以为箱内的回忆会跟着我一辈子。其实,它们早已消失不见。

不如趁这次给它们找新主人吧,让它们也能重新再活一次,像从未承载过任何回忆一般。

布置完黑板,整个人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轻松。

我端过一块重芝士蛋糕,走到黎靖坐的桌边,放下碟子:“给你五分钟时间恭喜我。”

他抬起头看看那块蛋糕,笑了:“争取到了?恭喜你。”

我在他对面坐下。他顺手合上正在翻的书,平整的袖口妥帖地包裹着手腕,不见上次那对银色袖扣,今天是一对黑色的。他手边的这本书居然是鲁尔福的《佩德罗·巴拉莫》。

我指了指他的书:“这种书要阴天或者晚上看。”

“你不喜欢?”他反问。

“谁说的?这是我看过的最奇妙的小说。只有阴天看才最有氛围,你不觉得吗?”

“我倒认为天气这么好的时候正合适,可以减少一点阴霾的感觉。”

“少了这一点感觉,鲁尔福会不高兴的。”

“幸好他已经不在世了。”黎靖笑道。

少顷,他看着蛋糕碟问:“只有一把勺子?”

“说好请你吃,当然只有一把勺子。”

“我不介意跟你分享。”

“你是说分享蛋糕还是分享勺子?”

“除非你们店不介意我把勺子锯成两截。”他的嘴角弯成好看的弧线。

“除非你可以吃半截勺子。”我也跟着假设。

“不吃勺子也行,一起吃晚饭?”

“晚饭没问题,不过,改明天怎么样?”

“今天有事?”

“没事,”我决定邀请他明天参加和唐唐以及企鹅的晚餐,“是唐唐明天要跟她前男友一起吃晚饭,但又不想单独赴约,所以叫上了我。我怕尴尬,所以再叫上你,有没有问题?”

“你都开口了,我肯定不能拒绝。”他答得轻松,似乎并未多想。

“那就谢谢你了,让我不用一个人当电灯泡。”

谁知他又再邀请了我一遍:“别说得这么严重。如果非要谢我,今天就陪我吃晚饭吧。”

我忽然好奇起来,探究地看着他,问:“今天到底有什么特别?”

“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不想一个人吃饭。”他笑了笑。

“想不到你也有觉得孤单的时候。”我笑他。

他答得气定神闲:“有这么合适的饭友,浪费了多可惜。”

“饭友,”我差点笑出声,“在黎老师的朋友分类里居然有饭友?”

平常聊天时,我偶尔会戏谑地叫他几声“老师”。他每每听到都千篇一律地一笑置之,今天却一本正经地答:“没有饭友的老师不是好老师。还有——”他说了半截故意停住。

“还有什么?”

“没有饭友的翻译也不是好翻译。”他今天是成心跟我贫。

我接过他的话:“我不用当好翻译,当个卖书的就很好。”

“你为什么会决定不做翻译来书店工作?”他突然问。

“这个有点复杂。总之以前工作压力太大,现在轻松多了。”我并不想跟他探讨自己过去的经历,包括职业和生活。

眼前这个叫黎靖的“饭友”每天对着一帮学生,观人何其敏锐,立刻体会出了我话里回避的意思。

他轻松地转了话题:“但愿你今天不是十点下班。”他这么一说,似乎今天的晚餐不仅仅是简单地吃个饭、吃完还可以回来工作那种。

“算你运气,八点。我建议你下午茶这顿吃饱点,不然一定会等得很饿。”

他又笑了笑:“谢谢你的蛋糕。八点门口见。”

直到大约半小时后他埋单离开,我才完全理解“门口见”的意思。刚才他只是来约我吃晚饭,等到了约定时间后再去而复返。约我吃饭这么简单的事一个电话或几条短信就能完成,莫非小章煮的咖啡他真这么爱喝?

空了的木桌上,碟子里摆着还剩下的小半块芝士蛋糕。

刚刚入夜的暮春还有几分冷。玻璃门透出街灯清晰的轮廓,嘈杂的噪声被关在门外,从门里看出去的夜景闪着生动却不真实的光泽。

我穿上外套离开书店,看到黎靖正从马路另一边迎面走来。他手上没有提电脑包,看样子是刚从家里出来。八点,交通高峰时段差不多已经过去,路上行色匆匆的归人少了,整座城市的节奏开始慢下来,街边的橱窗都亮起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