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之卷(第6/6页)

真相永远不可得。可得的,仅仅只是透过华丽的语言、雾境里的眼睛与模糙毛玻璃所看到的。如果这就是真相,那么真相将不唯一,冠以真字,难免过于绚烂了。

她的孤独,在于睥睨集体暗示作用而又挣不出这道铁壁,如果冲得破,她又应以什么样的词汇诠释感官所摄取到的一切?还会有悲哀与欢乐交集时的激动吗?还会孪生轻微的喜悦与莫名的忧伤吗?还会有她吗?那必定是个混沌未开、七窍未凿的境地,那是个无法以她现有的认知与语言去解答的谜。

所以,在生命渠道内存活的蝼蚁或人,无非是一只只的困兽,集体摩擦生热,灌注在符号与表相里,不断传染忧伤或者欢喜,并且在人生过程里相互背书。

不知春的味道就当做是个谜吧!如果友人再次相询,就用当下的舌尖滋味回答她。

某年春天,旅行日本,于箕面公园附近之陶烧小店,画碟。语言不通,毛笔大小皆严重分叉。想了想,画竹正好。

大红袍

“红红的太阳下山哪,咿哑嘿。”阿福拎着小包袱在走路,竖起一根手指抠鼻孔,他娘这样吩咐他:“阿福,你走路得看路,别踢石头,啊!”阿福说:“知道了!娘。”

阿福现在正在唱歌:“哑嘿!小小羊儿回家啦,咿哑嘿!哑嘿!”阿福不喜欢上他爹那儿,他爹凶凶地,他爹的老婆也凶凶地,他爹讲话好像用胳肢窝讲的:“阿福,习字先从欧阳询,爹忙,你得上进!”阿福只看到他爹的胳肢窝,缎褂子上有一圈酱油渍。

阿福不喜欢上他家,他爹算盘珠子拨得叽哩轧拉,他老婆嗑瓜子很脆,他爹拨死一个人,他老婆也咬死一个人。阿福得习字,手心不能流汗,背得打直,手要悬腕,阿福很小心才不会流鼻涕,阿福写的“大”字一直颤抖,画格宣纸像他家的床闹地震咧,阿福不敢多写。他娘说:“阿福,鸡汤得趁热喝,你专神走路,送你爹那儿!”阿福很喜欢唱歌:“小小羊儿跟着妈,有红有白也有花。”写完了,他爹大剌剌地喝鸡汤,清鸡肋骨上的鸡肉,他爹挪给他老婆,他老婆挑着眉毛摇摇头:“人家伺候你的!”他爹一并嚼碎鸡骨头,吮了吮髓,骨渣吐在碗内。阿福收收碗,学他娘用花巾绑成小包袱,圈在手上。阿福向他们一鞠躬,他爹掏出一袋钱,塞在包袱里,他爹说:“别弄丢了,好好走路,啊!”阿福说:“知道了,爹。”

阿福正在走路,但觉得自己够大了不应该再抠鼻孔:“你们可曾吃饱啊?天色已暗哪,星星也亮哪,小小羊儿跟着妈——”阿福想给他娘买点好吃食,譬如山楂片啦、桂花糕啦,阿福想陪他娘喝个茶。“不用怕,你不要怕,我把灯火点着啦。”阿福排好果果,花巾铺在地上,阿福磕一个头,坐在旁边。有一只麻雀想啄果果,阿福捡土团丢它:“打死你这个畜牲!”阿福捂着嘴巴,在娘面前不可以说脏话,阿福低头自言自语:“我都知道的,娘。”阿福开始唱歌:“不要怕,你不要怕,我把灯火点着啦,哑嘿。哑嘿——”

在法国尼斯一条小巷,购得铜雕小花盒。

在新加坡首次大啖榴莲一个半,欲仙欲死之余,携三粒榴莲籽回国,以志不忘。置于盒内,两相无事。

某日,一莽撞友人误为蜜枣,咬之,天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