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人瑜伽(第5/6页)

“它也是一种毒品吗?”凯特俏皮地问。她那么自信,那么无畏,却从来没有吃过摇头丸,现在也不太敢吃。杰克想说服她。

“摇头丸可以每天服用,是很好的一种药。”他解释说。也许应该举出所有的医学和八卦上的证据,但如果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这个观点本身已经足够有说服力了。凯特并没有被说服。我决定用一种更直白的方式来解释这个问题。

“只有一种看待它的方法。你想对生活说‘是’吗?假如答案是‘是’,你就吃摇头丸。至少一次。假如你决定要对生活说‘不’,那你就别吃。”我之前就说过,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一天了。我对派对也开始兴奋起来,说实话,我都有些目空一切了。塔米和约翰正在雄辩地讲解为何要吃摇头丸。他们不会去派对,但他们会吃摇头丸。他们坐在凯特身后,按摩着她的胳膊和肩膀,仿佛他们的整个余生都会幸福地在这个动作上消磨掉。

“伙计,”杰克看着他们三人,说,“我要嫉妒死了。”

午夜时分,两艘长尾船来接我们去参加派对。一个小时前修习所就停电了,黑暗给这次行动染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越来越多的人跳上船后,船身开始晃动倾斜。月光透过云的薄纱洒下来,银色的水面波光粼粼。我们静静地开船离岸,带着一种大派对开始前的紧张情绪。我们向约翰和塔米挥手,他们到海滩给我们送行。马达开动的时候发出巨大的噪声。棕榈树环绕的海滩消失了。两艘船,一只亮着红色霓虹灯管,另一只是绿色,在水面上齐头并进。船向大海驶去,我们看见被丛林覆盖的山峦。我们经过了哈云海滩。鱼儿跃出水面。月亮从云层里钻了出来,一轮炫目的银盘。维尼坐在我身边,强烈的迷幻药已经发力,他显示出了“开小差”的迹象。他开始叫我中尉——就像战争里的对话,“我们登陆的时候,中尉……”——他一再把这艘船叫作登陆舰。凯特坐在我的另一边,她的腿紧压着我的。放松的、迷糊的、能干的——船员向哈林海滩加速时——偶尔会有海水鞭子一样抽在我们身上。两艘船贴在一起。潮水轻轻。大海横穿了地平线。船以最快的速度在行进,但没有人希望这场旅行快点结束。海面幽暗,闪着粼光。月色皎洁,丛林在山坡上翻滚。

绕过最后一个海角我们就看见了哈林海滩,它被荧光和火照亮了。我们能听见马达上放的铁克诺音乐(11),或者说马达本身也有了音乐的节奏。船驶近了,我们看见长长的弧形海滩挤满了人。从帕岸岛别的海滩以及苏梅岛驶来的船只纷纷靠岸。马达减速,发出低低的突突声,音乐声因此取而代之。烟花在头顶绽放。

“进港!”维尼大喊。

“伙计,他真疯了。”杰克说。过了一会儿杰克也疯了:他跳进深水里,立刻就消失在波涛下。我们小心地上了岸,涉水走到海滩。到处都是音响系统的声音以及明火、紫外线灯管的亮光。一片混乱。

我们上了岸,分散活动。我们选好了一处地点,在晚上的某个时间全部返回此地集合,但我怀疑没有人会记得它。环绕海滩有十几处音响系统。从远处听上去像是高科技舞曲,其实放的全是同一种傻乎乎的出神音乐(12)。我们从一个音响系统逛到另一个,有时跳跳舞,又接着走。派对很棒,毫无疑问,但我从来不能沉醉在傻乎乎的音乐中。

走着走着,凯特和我就与其他人分开了。我们在沙滩上铺了一条纱笼,我们坐下接吻。我的手在她的裙下游走,我的手指滑进了她的体内。我们长久地接吻,我的手指湿得像浸了油。

“我要融化了。”凯特说。月光映在她的眸子里明亮如水。

黎明前海滩已经被蹂躏得面目全非。派对还没有结束,但沙滩上已经有很多睡着的人。废瓶子和香烟头在浪边漂浮。

我们等待回修习所的船时,遇见了加雷斯,不出所料,他遇到了倒霉的事。他迷路了,一晚上都在乱走一气,没有找到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发现一个他想停脚之处,最后他被一群人妖羞辱了。凯特拥抱了他。船已经开了,杰克才冲进浪里跳上了船。他不像加雷斯那样,但同样不出所料,他度过了妙不可言的一夜,回来只是为了当天的after-party(13)能保持好状态。

“维尼呢?”他问,“你们看见他了吗?”

“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几小时前,他告诉大家去‘挖战壕’,还大喊‘担架员’。”

“真的?”

“当然。”我说。我们不再说话了,也几乎不再留意马达的嘈杂声。水面如镜,天空染上了粉红色。世界是脆弱的,美妙的,好像才从一个没有做完的梦中醒来。

我们回到修习所,看见罗勃坐在酒吧里。有些人躺在吊床上,迷迷糊糊地晃悠;还有些人在睡觉;另一些人——正如罗勃所说————“仍然下落不明。”

凯特回到我的茅屋。外面的空气越来越热,我们洗完澡后上了床。

“你的大脑什么感觉?”她问。

“空空的,”我说,“你呢?”

“满满的。”她说。

“满满的空?”

“是的。正是如此。”

醒来与睡着之间失去了界限。性事像是发生在一个长长的色情梦中间,梦醒之后,我发现凯特睡在我身边,在呼吸。

第二天我和凯特都要走了——各走各的。我去清迈;她飞曼谷,再从那里回到加利福尼亚。如果我们倒过来,她去的是清迈,我飞的是加利福尼亚,那我会改变行程陪她去清迈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她要先走,坐早班船去苏梅岛。她起来收拾东西,又回到我的茅屋与我道别。我醒了,但没有下床。

“我爱你青春的肩膀。”她吻了吻我的嘴唇,走了。

我稍后也离开了。有些人仍待在这里,有些人已经走了,或是几天后离开;然而总有新人会来,一些像我一样举目无亲的游客;一周之内,他们就会遇见喜欢的人,像家人一样相处,和陌生人交上朋友,还有——假如他们运气好——会坠入情网。我走了,但我走向了别处,一个新的地方,也许我去的地方正是新来的人离开的地方。

我走进水里,举起我的帆布背包扔进长尾船,我爬了上去。几分钟后船就把我拉走了,绕过海湾驶向哈林海滩。没有风。天空晴朗,一片海蓝。

坐在小船上离开一个地方——波浪的动作,马达的声音:好像你把你的生活抛在了后面,而你也是你抛掉的生活的一部分,你的一部分被留在了那里。死亡的最佳状态,就是这样吧。一切都是记忆,一切正在发生,一切将要发生。那天清晨,凯特过来道别,她穿着一条裙子——后来我在简短的电子邮件里形容它是——格子棉布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