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把火(第4/5页)

鲍以安摸头一想,憨笑起来,凑向马德昌,神秘地说:“你听过乳前茶吗?”

小丫鬟趁机换茶,赶忙溜走。

马德昌不好意思地说:“听是听过,可我不敢说,怕又把苍参说成了人参。”

鲍以安挥挥手,说:“这茶树长在山谷的峭壁上,一年只结几十片,处子趁着有云雾时采摘,然后立即贴在乳房上,这处子必须貌美如花、乳房饱满、肌白如雪、滑如羊脂。鲜嫩的茶芽以她处子之身的汗液浸润,然后用体温暖干,再用独家秘方制作,一年才能做出这么几十两茶叶。可惜,还糟蹋了一碗。”

马德昌心领神会:“香艳得很,香艳得很!”他喝了口茶,仔细品味。

鲍以安刚回过神来:“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

马德昌循循善诱:“你看啊。咱们盐商不单指着引岸吃饭。有引岸,你还得有盐引吧?还得有引商吧?还得有明的暗的门路关系吧?老鲍,建昌是你家三代的基业,阿克占一句话,说给就给了?那只是在汪朝宗手上放一放嘛。你想收,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鲍以安如梦初醒般:“也是。”

马德昌趁机:“让他去,好歹先把盐卖了。说穿了,他是在给咱们忙乎。”

鲍以安低着头:“我就是不忿,凭什么阿克占就拿着我说事!”

马德昌同情地说:“盐商们要都是一条心,阿克占就不好办。就说捐输,大伙都不交,他只好干瞪眼,法不责众嘛!所以咱不用着急!铁打的盐商流水的盐院,耗他个把阿克占,还耗得起!别老跟朝宗斗气,你真要把他惹急了,站到阿克占那边,回头吃亏的还不是咱们吗?”

鲍以安问:“那该怎么办呢?”马德昌胸有成竹:“老办法,拿钱去砸!”

鲍以安忙问:“那要花多少银子?”马德昌鼻子哼了一声:“钱财就是个跑腿的,有了钱跑腿,百工技艺是孙子,官吏缙绅也能做孙子!至于怎么弄,先听听卢大人怎么说。”

鲍以安摇摇头,心想卢德恭这个书呆子有鸟用!

马德昌毕竟比鲍以安心思缜密得多,他觉得卢大人看着散淡,骨子里精明,何况他背后有根基,直通朝廷。盐院大人压他一头行,真动他,也做不到。说起来,对盐商倒也是个机会。

鸣玉坊内,花幔低垂,红烛飘摇。姚梦梦为着今天汪朝宗对自己的抢白怏怏不乐,倒不是为自己,更多的是为他担心,相识以来,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粗声大气过,想来是这稳如泰山的斯文人也着急上火了。阿克占来扬州城不过十天半月,刮的可是一阵又一阵的妖风哪。她约了郑冬心来喝酒。这两个人的座次很奇怪,同是在一间屋子里,又没第三人,却隔了几尺远。中间帘子撩起来,郑冬心在外间,姚梦梦在里进。每人身前一个小桌,一些酒菜,自斟自饮。

姚梦梦把玩着小巧的杯子,轻声问:“郑先生,您这样的大才子,整日价混在烟街柳巷,就没想过做点儿正事?”郑冬心不以为然地说:“我一落魄书生,天不收地不管的。想说就说,想骂就骂,想醉呢就能醉。全扬州城都知道我郑冬心就这德行,比那些每天赔笑脸、有苦说不出的人自在多了!”

姚梦梦闻言脸色一变。郑冬心虽然带了酒,还不到大醉。他意识到了:“我不是说你……”姚梦梦叹道:“我知道你说的是汪朝宗。”

郑冬心轻轻抽自己一个嘴巴:“听说,我朝开国以来,盐商中就有一个诅咒。这一行享尽了世上的荣华富贵,也折尽了人间的福分。每传一代,必有一个总商绝后,叫‘代有其绝’。所以开国时候是八大总商,而今,就只剩四个了,四个还得算萧老爷子。因为这个诅咒,所以盐商有条规矩,没儿子的,不能做总商。萧老爷子的公子是不在了。他做了三十多年总商,现而今这三位都是他晚辈。大伙叫习惯了,也就这样了。其实说起来总商实在只剩了三位。汪、鲍、马,现在一家一位少爷。还不知道下一代会轮到谁。你看着他们,整日玉堂金马,挥金如土的,其实一个个心里比我还愁。那种日子,跟我对换都不要。”

姚梦梦凝视着烛光出神。郑冬心也叹气:“唉,还是汪朝宗有福!”姚梦梦自失地笑一笑。

郑冬心站起身来:“我是说真的……但凡对我再好点儿,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

姚梦梦搪塞道:“郑先生你想多了!”

郑冬心顺水推舟:“我,我喝多了!”说罢他踉踉跄跄地下楼,姚梦梦忙跟着搀扶。

楼梯转角处,英子正好转了出来。郑冬心脚下一个没留神踩空,整个人向下栽去。英子赶忙厌恶地绕开他。

两个婢女赶过来把郑冬心搀下楼去,他一路还大呼小叫,抓姑娘跟他喝酒。

进入姚梦梦的房间,带上门,英子缓缓摘下斗笠,搁在桌上。斗笠之下是一张几乎和姚梦梦一般不二的脸。前边留着很长的刘海,几乎完全覆盖住额头,后边却编了一根长长的辫子。背后环佩声响,姚梦梦拂帘而出:“舅妈过生日,说好的,你怎么不去啊?”

英子不以为然地说:“礼不是送去了吗?”

姚梦梦说:“礼有什么用,舅妈是要看你这个人!”

英子转过脸来,问:“我怎么去?带着刀还是带着枪去?我怕把她给吓了!”

姚梦梦叹:“你整天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过的什么日子呀?”

英子哼了一声:“你这样过,就像个人了?都是被清狗的迷魂汤给灌的,简直是醉生梦死!”

姚梦梦落泪:“看不上你这醉生梦死的姐,就别来看我!”

英子气道:“你以为我想来呀,难得见一面,这种肮脏污浊下流的地方,请我来我还不来呢,算了算了,每次一见面就吵架。”

姚梦梦凄然一笑:“还不是你吵的!”这才问,“说吧,今天来找我什么事呀?”

英子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近日,狗官是不是有一笔银子要押解上京。”

姚梦梦点点头,说:“好像是,盐商的捐输。”英子打断她:“那就好,我走了。”说罢,转身急走,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姚梦梦一脸忧郁地看着她像风一样远去的背影。

这一晚,大家都很忙,东圈门路口两淮盐运使司衙门里正乱成一团。阿克占的突然造访,使卢德恭心里十分忐忑,他匆匆进来,作了一揖:“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罪过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