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第八章 六国特使楚宫议合纵(第6/7页)

内臣从公子如手中取过丝帛,呈予威王。

威王看过,呵呵一笑,叫内臣转予昭阳:“昭爱卿,你也看看!”

昭阳细看一阵,皱起眉头:“陛下?”

“昭爱卿,有话直说!”

“陛下,”昭阳吃不准公子如是何用意,扫他一眼,试探道,“微臣以为,此歌似是……似是味道不对,曲辞不敬,有妄议、诽谤朝政之嫌。”

“爱卿说说,他是如何妄议、诽谤朝政的?”威王笑问。

“今陛下圣治,天下昌明,歌者却说‘何德之衰也’,又说圣人不出,‘方今之时,仅免刑焉’,更是妄论!”

“既然他是妄议朝政,以爱卿之见,该当如何处置此人?”

“微臣以为,当治其诽谤朝政之罪。”

“哈哈哈哈!”威王手指昭阳,笑得前仰后合。

吃威王这一笑,昭阳迷瞪两眼,不知所措。即使公子如,也是不解。

威王笑够了,转对公子如:“如儿,吟唱此曲之人,也就是你说的龟丘子,可叫郦敧?”

公子如心内一怔,不无惊奇地望着威王:“是的!父王认识他?”

威王没有回答,又笑几声,看一眼昭阳:“昭爱卿能武不能文,一心只念治兵,闲事管得少,此曲究竟何意,你这给他譬解一番!”

昭阳忙朝公子如抱一拳,自我解嘲:“陛下责的是,微臣是粗人,孤陋寡闻,请公子开示!”

公子如不解上意,又不好推托,只好说道:“我也是听来的,说不好,解不透。大体是说,道或行于未来,或行于过去,不行于当今。在这无道之世,有道之人当明哲保身,谨小慎微,不要执迷不悟,自己为自己画个圈,窝在圈里打转转。”

“公子解得好!”昭阳转对威王,尴尬一笑,“陛下,是微臣粗糙,想得歪了。”

公子如仍在记挂心里的谜团:“请问父王,您是如何认识郦敧的?”

威王用手指轻敲几案,模样甚是得意:“呵呵呵,此人既是寡人子民,寡人焉有不识之理?还有,作此歌的不是郦敧,是接舆,而方才你所解释的有道之人,当是鲁人仲尼。不过,据寡人所知,这不是此歌原本。”

公子如、昭阳皆是一震,异口同声:“原歌如何?”

威王似是陷入遐思:“接舆是先祖昭王时人。据传,鲁人仲尼过游我境,接舆过其门,歌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也?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以劝诫仲尼识时务,修真身,不要在是非圈里瞎折腾。若说接舆是昔日狂人,郦敧堪为今之狂人,只是——”盯住公子如,眉头微凝,“郦敧所歌与接舆所歌大是不同,尤其是‘来者不可待,往事不可追’一句,将原意颠覆,颇让人浮想联翩,不胜感慨。寡人初闻时,也是吃惊,使人召请郦敧,欲问他个所以然,他却拒不赴召。寡人本欲亲去郊野访他,无奈冗务缠身,未能成行。如儿既已会他,有何见闻,不妨说来听听。”

“回禀父王,”公子如应道,“儿臣见面,赞他作得好歌,郦敧却连连摇头,说此歌非他所作。儿臣问他何人所作,他反问儿臣见过真人否。儿臣回他,真人乃上古所有,今世何处去寻?郦敧笑儿臣孤陋寡闻,说作此歌者乃今世真人。儿臣忙问真人是谁,郦敧说,真人姓庄名周,已经得道。”

“哦?”威王身子前倾,“这么说,此人已成仙了?”

“这……”公子如略略一怔,“庄真人是否成仙,儿臣不知。”略顿一下,“儿臣听闻真人现居宋国蒙邑,甚想赶赴宋地一趟,求证实情,还望父王恩准!”

“断不可行!”威王摆手拒绝。

“父王——”公子如再次恳求。

“如儿,”威王摇头道,“列国合纵在即,你是楚国纵亲副使,岂可随便脱身?”勾头思忖一会儿,转对内臣,“既有真人,也不可不访。你这就派两个可靠之人前往蒙邑,设法寻到庄真人,就说寡人请他再游郢地,诚意拜他为国师。”

内臣未及回应,守值内臣在亭下禀报:“启禀陛下,殿下求见!”

威王急道:“宣!”

太子槐趋步上亭,见礼后落座。

威王笑吟吟地望着他:“槐儿,观你神色亢奋,可有大事?”

“回禀父王,”太子槐奏道,“六国纵亲既成,儿臣奏请向秦开战,雪我前耻,夺回商於六百里失地!”

“槐儿,你且说说,如何开战?”

太子槐瞄一眼昭阳,欲言又止。

威王猜出他的顾虑,笑道:“说吧,这儿没有外人。”

太子槐只得和盘托出屈武之谋:“商於谷地东西长约六百里,形势险要,如一条长蛇。六国纵亲,盟于孟津,吉期已定。儿臣以为,我可大张旗鼓,参与会盟。秦人必定全力以赴应对,我则趁其不备,由汉中悄出奇兵,越少习山,袭取武关、於中,将长蛇拦腰截断,然后据关守隘,东西合围,尽取商於!”

“嗯!”威王依旧笑吟吟的,“是谁想出此谋的?”

“左司马。”

见谋出于屈武,昭阳暗吃一惊,目光急切地望向威王。

威王捋须,沉吟一时,转向昭阳:“屈将军此谋,昭爱卿意下如何?”

“回禀陛下,”昭阳奏道,“微臣以为,此谋甚好,我可一举夺得商於谷地,一雪前耻。只是——”故意顿住,扫太子槐一眼。

“只是什么?”威王问道。

昭阳稍作迟疑:“此谋虽好,却不利于实施。少习山南北两百里,高险奇绝,流水湍急,虫豹滋生,历来为魑魅魍魉所居,人迹罕至,大兵岂可翻越?再说,即使能够翻越,又如何运输辎重?人马辎重上不去,少数尖兵非但夹击不成秦人,反易遭受秦人夹击。做得好,可一战成功;做不好,反遭秦人耻笑。”

“依爱卿之计,该当如何?”

“眼下六国合纵,亲如一家,秦人纵是一块精铁,也会被碾成粉末。微臣以为,我当致全力于纵亲,与列国一道,协力擒秦,由函谷大道马踏咸阳。咸阳是本,商於是末。只要咸阳在手,区区商於六百里谷地,哪里跑去?”

“嗯,”威王轻轻点头,转对太子槐,“槐儿,如儿,昭爱卿,听旨!”

三人皆离席位,跪于地上。

威王目视公子如:“如儿,照会苏子及列国特使,就说六国合纵为一,协力摒秦,寡人此番亲去赴会!”

“儿臣遵旨!”

威王转对昭阳:“昭爱卿!”

“微臣在!”

“点三军八万,与寡人同往孟津,参与会同,壮纵亲声威!”

昭阳声音高亢:“微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