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麻烦(第6/8页)

艾达看着英曼,他的脸上带着疲倦的神色。她说:我认为你也应该睡一会儿。

——不要让我一直睡到夜里。英曼说道。他走了出去,当门被打开时,艾达和鲁比能够看到外面的雪,它们下落时划出一条条线。她们听到他在外面折断树枝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门再次打开。他将一捆栗木柴送进来后离开了。她们将火烧旺,背靠着木屋的墙壁在一起坐了很长时间,一条毯子披在她们的身上。

艾达说: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办,当暖季来临时,怎样才能使这个地方井然有序?

鲁比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图,布莱克谷。她画上了道路、房屋和谷仓,圈出一些区域代表是现在的田野、林地和果园。然后,她开始讲了起来,描绘出一幅繁荣的图景并说明了如何来实现它。购进一批骡子,将那片长满藤草和漆树的荒地开垦出来。建起新的菜园,新开垦一些农田,种植足够做面包的玉米和小麦。扩大果园,建起真正的贮藏室和苹果屋。年复一年地劳作,但终有一天她们会看到夏季的田野里长满了高高的农作物。鸡在院子中啄食,牛在牧场上吃草,猪在山边觅食橡实。猪多得可以分成两类:做熏肉的猪,腿瘦身长;做火腿的猪,腿肉肥厚而身材粗壮,肚皮垂至地面。火腿和熏肉挂满了熏肉房。油腻而精良的长柄锅一直都放在火炉上面。苹果堆积在苹果屋中,一坛坛蔬菜排列在贮藏室的架子上。极为富足。

——那一定大为可观。艾达说道。

鲁比用手掌将她的图画抹去。她们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鲁比歪向一边,肩膀靠在艾达的肩上打起了瞌睡,想像耗费了她的体力,使她颇为疲倦。艾达坐在那里望着炉火,听着它发出劈啪声和嘶嘶声,稍后,它的余烬便轰然塌落。她闻着柴火甜美的味道,想到,如果人们能够通过柴火的烟味来识别树木,那将是衡量是否成功地留意到这个世界上的细节的尺度,那将是人们或许渴望掌握的一项技能。这总比去了解世界上存在的许多更槽的事情要好——那些损害别人、从而最终损害到自己的事情。

鲁比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天色几乎暗了下来。她坐直了身子,眨了眨眼睛,抹了一把脸,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走过去查看斯特布罗德的情况。她摸着他的脸颊和前额,掀开被子检查他的伤口。

——他又发烧了,她说道,我相信,今夜将是一个难关。他或是活下来,或是离去,但今晚将是决定性的时刻。我最好不要离开她。

艾达过来将手放在斯特布罗德的额头。她没有感觉这次同前几次有什么不同。她看着鲁比,但鲁比没有看她。

——我觉得今晚不应该离开他。鲁比说道。

当艾达沿着小溪向另一个木屋走去时,天已经黑了。落下来的雪花非常细小。地上的积雪已经厚得难以行走,即使是踏在已有的脚印上,她仍旧需要抬高膝盖。雪反射着从云层后透过来的所有光线,从而使地球看上去像是被从内部均匀地照亮,亮堂堂地就像一个云母灯笼。她轻轻地打开门进到屋中。英曼睡在那里,没有被惊动。火焰已经烧得低落下来。在火的前面,艾达看到英曼的物品被摆开烘干,就像展览馆中的陈列品,似乎每一件都需要周围留有一定空间以显示它的真正价值并被正确评估。他的衣服,他的靴子,他的帽子、背包、干粮袋、餐具、带鞘短刀,还有那把丑陋的手枪以及它的零部件:推弹杆、锡弹、撞针和子弹筒,还有弹塞、火药,还有用于霰弹枪的粗铅弹。要使这一展览完整,只需将巴特拉姆的那本书从壁龛上拿下来放在手枪的旁边,再加上一个白色的标签,上面写着:逃兵,全套装备。

艾达脱下衣服,将三根雪松树枝放在火中并吹旺炉火。然后,她走向英曼并跪在他的身边。他面朝墙躺着,铁杉搭成的床发出一般刺鼻却清新的味道,上面的针叶被他压在身下。她抚摸着她的额头,拂平他的头发,指尖沿着他的眼皮、颧骨、鼻子、嘴唇和满是胡茬的下巴滑动。她掀开他的毯子,发现他已脱去了衬衫,她将手掌按在他脖子的侧面,那个紧绷的新伤疤。她将手移至他的肩头,紧紧地握着。

他慢慢醒来。他在床上移动着,转过身,看着她,似乎明白她的意图,但之后,显然是情非所愿地合上了眼睛再次睡去。

这个世界是一个如此孤独的地方,似乎只有肌肤贴着肌肤地躺在他的身边才是惟一的疗法。这个愿望掠过艾达的大脑。然后,就像风中摇动的树叶,一种类似于恐慌的感觉在她的心里悸动。但她将它赶走并站起身来开始解开腰衣的纽扣以及裤子上那一长排古怪的扣子。

她发现这条裤子并不是能够优雅脱去的衣物。第一条腿抽出得顺利,但之后在把体重转移到另一只脚上时,她失去了平衡并不得不跳了两下以重新找到平衡。她朝英曼望去,发现他的眼睛睁开着,正瞧着她。她感到自己很愚蠢,真希望自己不是站在那些冒着烟的雪松柴枝所燃起的黄色火焰前,而是在黑暗中。或者她穿的是一件能够像瀑布一样顺利地滑落在她周围的睡袍,在她脚边形成一个使她能够迈步离开的池塘。但此时,她站在这里,门罗的裤子仍紧紧地缠绕在她的一条腿上。

——转过身去。她说道。

——就是把联邦金库的所有金币都给我,我也不转。英曼说道。

她转过了身,背朝英曼,紧张而尴尬。然后,她脱下了衣服,将它们抱在了胸前,朝英曼半转过身来。

英曼用毯子围在腰间,坐了起来。一直以来,他像一个死人般活着,而此时生活展开在他的面前,触手可及。他探身上前,将衣服从她手中拖开并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他将掌心放在她大腿的侧面,然后把手向上滑向她的腰间,前臂停留在她的髋骨上,用指尖触摸着她后腰的浅窝。他的指尖向上移去,一节一节地轻触着她的脊椎骨节。他抚摸着她的胳膊内侧,将手沿着她的身侧向下滑去,直到她平滑的臀部。他将一只手放在她柔软的腹部。然后,他亲吻着那里,她闻起来就像栗子木的烟味。他把她拉向自己,拥着她,搂着她。她将一只手放在他的后颈使他更紧地贴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她用自己白色的手臂环抱住他,似乎直到永远。

外面的雪不断堆积,这个温暖干燥的木屋躲戴在大山的怀抱中,确实像是一个安全的港湾,尽管对于那些曾居住在这儿的人来说,事情并非如此。士兵们发现了这个小屋,使它成为了一条通向流亡、损失和死亡之路的起点。但在那个晚上,它一度成为了一个围墙之内毫无痛苦,甚至没有丝毫痛苦的记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