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麻烦(第5/8页)

然后,在上午稍晚的时候,艾达和英曼喂了马以后便一同出去打猎。他们希望能够猎到更多的鸟,或者,如果幸运的话,能够打到一只鹿。他们走上山去,树林中没有任何动静,甚至没有动物的足迹留在厚厚的雪上。他们穿过栗子林进入铁杉林,到了山脊。他们沿着弯曲的脊线前进着。仍旧没有猎物,只有几只松鼠在高高的铁杉上吱吱地叫个不停。即使你能够打中它,也只能得到一口灰色的肉,所以他们便不去浪费子弹了。

他们最后来到一个露出岩脊的平坦岩石旁,英曼将上面的雪拂掉,他们盘腿坐在上面,脸对脸,膝对膝,用英曼背包中的防潮布盖着头。从这块布的纤维透过来的光昏暗而呈棕色。英曼将背包中的胡桃拿了出来,用拳头大的一块石头将它们砸碎,他们抠出果肉吃了起来。吃完后,他将手放在艾达的肩膀上,身子前倾,将自己的额头抵在艾达的前额上。有一段时间,只有雪花落在布上的声音打破寂静,但过了一会儿,艾达开始讲起话来

她想告诉他自己是怎样变成今天的样子的。她同以前已经判若两人了,他应该知道。她讲述了门罗的去世,他雨中的面容和湿湿的山茱萸花瓣。她给英曼讲述了自己决定不再回到查尔斯顿去,讲述了那个夏天,还有鲁比的一切。关于天气、动物、植物和所有她开始了解的东西。生活的一切形态。你可以通过观察它们来确立自己的生活。她对父亲的思念仍旧无以言表,她对英曼讲了他许多辉煌的业绩。但也有一件糟糕的事:那就是父亲一直把她当做一个孩子,不让她长大,由于没有受到她的抗拒,他很大程度上是成功了。

——还有一些关于鲁比的事情你应该知道,艾达说道,无论我们之间以后会怎样,我想让她待在布莱克谷,只要她愿意,多久都可以。如果她永不离去,那我将非常高兴,如果她离开了,我会为失去她而悲伤。

——她是否能够学会容忍我的存在还不得而知。英曼说道。

——我想她会的,艾达说道,只要你明白她既不是佣人,也不是雇工就行了。她是我的朋友。她不会被人使唤,她不给别人倒夜壶,只有她自己的除外。

他们离开那块岩石继续打猎,顺山而下,进入到一片潮湿、充满了加莱克斯草味道的沼泽,然后向下穿过分散丛生的月桂灌木,来到了一条细细的溪流边。他们走到一棵被吹倒后横亘在林地上的铁杉树旁。树根的底部像房子的山墙一样支在半空,根基茎紧紧抓在空中大过威士忌酒桶的石头。在那个树坑中,艾达发现了一丛白毛茛,上面那些鸭蹼状的叶子已经枯萎,但仍可分辨出来,它们从一棵大白杨背阴一侧的较薄积雪中伸出来。白杨如此巨大,它的主干需要五个人手拉手才能环绕过来。

——鲁比需要白毛茛给她父亲疗伤。艾达说道。

她跪在树旁用手挖掘着这种植物。英曼站在那里看着。这是一幅非常淳朴的画面,一个跪在地上挖掘的女人,一个高个男人站在旁边观望着,等待着。要不是他们的服装,这可能是任何时期的画面,上面几乎没有什么特征可以标志时代。艾达将白毛茛茎上的泥土敲掉后装进自己的口袋。

她在站起来时发现了白杨上的那支箭。艾达开始以为它是一根折断的细枝,因为露在外面的部分不是箭羽,而是一截箭杆。箭杆的木头几乎已经腐烂,但仍连接在箭头上。灰色的燧石箭头,被砍削成了铲形,其完美的对称形状只有手工才能打造出来。箭头埋入树干有一英寸多深,部分是由于之后树木生长从而在箭头周围形成伤疤状褶边突起所致。但露在外面的部分足以看出这个箭头又宽又长,不是那种射鸟的小箭。艾达用手指着它以引起英曼的注意。

——射鹿用的,英曼说道,或是射人的。

他把一个手指尖舔湿并在箭头锋利边缘露在外面的部位刮了一下,就像人们用试刀石检查折刀一样。

——它还能切肉。他说道。

在夏末耕作时,艾达和鲁比曾挖出无数的射鸟箭头和刮刀,但这个对她而言似乎有些特别,它的所在位置使它显得仍有生命力。艾达退后一些以看得更清楚。总的来说,它仍是一个小东西。一支一百年前射失的箭。或是更多年之前,很久以前。但如果人们换一种角度来看待它的话,也许就不会显得那么久远。艾达走到树前,用手在箭杆末端摇撼它。非常牢固。

可以把这支箭划入历史遗迹的框架之内,另一个世界的遗物,而艾达做了类似的事情。她把它看做是一个将逐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物件之一。

但英曼的推测,与此不尽相同。他说,是某个人饿了。然后,他开始猜测:把箭射失是因为技术欠佳?出于绝望?风力使然?光线不足?

——你记住这个地方。他对艾达说。

于是英曼提议他们以后重访这个地方,查看箭杆腐烂的程度,绿色的白杨树在燧石箭头周围的生长情况。他描绘了一幅未来的图景,弯腰驼背、头发灰白的他和艾达在某个光辉灿烂的未来世界中——该世界的主要特色连他都想像不出——把孩子们带到这棵树前。到那时,箭杆已经不见了,消失了。这棵白杨将会更加粗壮,又长粗了一圈以至于将整个箭头封存了起来。除了树皮上一条伤疤的裂缝,什么都看不出。

英曼想像不出他们将会是谁的孩子,但这些孩子将会站在那里入迷地看着两个老人将刀插入柔软的白杨并挖出一小块木头,而之后,突然地,孩子们将会看到这个石刃,就像它是自己冒出来的一样。英曼将它描绘成一件用途明确的小艺术品。尽管艾达无法充分预见那么遥远的未来,但她还是能够想像得出那些小脸上的惊异表情。

——印第安人的箭,被英曼的故事深深吸引的艾达说道,是印第安人的。

那个下午她们没有打到任何猎物便回去了,所能展示的全部收获就是白毛茛和木柴。他们将木柴拖在身后,在雪地上留下了一条带状的痕迹。大的树干来自于一棵栗子树,而较小的树枝得自一棵雪松。他们发现鲁比正坐在斯特布罗德的身边。他有些清醒了,似乎认识鲁比和艾达,但对英曼充满了恐惧。

——那个黑大个是谁?他说道。

英曼走过去蹲在斯特布罗德的旁边,这样就不会高踞在上面而产生压迫感。他说道:我给你喝过水。我不是来抓你的。

斯特布罗德说道:啊!

鲁比将一块布弄湿给他擦脸,而他像小孩一样抗拒着。她捣碎几根白毛茛敷在他的伤口上,又用另外的几根就茶让斯特布罗德喝了下去。当她做完这些时,他又马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