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火(第5/6页)

“你说什么?”

康世泰有些结巴:“能不能,比如,去京城活动活动?你在那里不是有许多故交同窗吗?”

卢雅雨摇头而笑:“京城多的是一帮虎狼之辈,我一向不喜欢跟他们打交道。”

“虎狼也就贪噬个肥肉,我这里有的是银子。”

卢雅雨将玉璜轻轻放到桌上,喟然而叹:“罢了,我已无心于此。”

“就不能试试?只要事成,任凭花多少银子,我康某在所不惜!”

卢雅雨笑:“不是银子的问题。真想做成这件事,我卢雅雨也不一定需要这个阿堵物。你的心事我知道,不就是对未来有那么一点担心吗?其实大可不必。你我亲家,有了这层关系是好事,其实也是坏事,人人都盯着,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呀。来一个素昧平生的,慢慢建立起关系,倒可以不显山不露水,比你我现在的状态稳妥。如今的官员不难对付,用点心就行了,这一点你应该是清楚的。”

“可与亲家相处多年,一朝分手,实在不舍呀。”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奈天何?”

康世泰叹息。

卢雅雨宽慰:“我给你想了,新盐运使毕竟初来乍到,而你与阿里得克关系尚可,应该没什么可担忧的。要说小心,倒有一条。”

“亲家请讲。”

卢雅雨一字一顿:“二公子的私盐。”

“是,是,亲家提醒得好,我一定多多给他敲警钟,不容许他出乱子。”

“以卢某之见,你雄踞扬州,一定不乏敌手,比如杭浚睿一伙。据我所知,李贵从扬州盐政位置上回京后,并未受到查处,近日已进军机处,荣升军机大臣,倒是越发权势熏天了。他在扬州待过两年,深知盐官是个肥缺,膏泽如海,如今虽不能重返故地大捞一把,但不等于不想安插自己的心腹。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在扬州任职期间,与杭浚睿走得甚密,近来杭浚睿进京,与李贵有着不少联系。因此,亲家务必要防微杜渐,谨防有人背后下手。”

康世泰一身冷汗:“亲家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三天过后,卢雅雨是在天蒙蒙亮时乘一艘官船悄悄离开扬州的。当扬州众商得知这一消息赶到东关码头时,卢大人早已遥无踪迹。

一群盐商在码头上围住康世泰:

“这,这是怎么回事呀?临走了竟然不吭一声?”

“我还有事找卢大人呢,怎么突然就走了?”

“你康商总跟他是亲家,难道一点不知道?”

“卢大人在扬州几年,即使走,也该好好热闹一下呀。”

“起码送他一笔‘别敬’银,以表表我们心意。”

“就是就是,卢大人也太自爱了。”

“卢大人跟别人不一样呀。”

康世泰一下病倒了。

五月里的那场大火已使他焦头烂额,如今卢大人的突然离任又使他备受打击,再加上六月梅雨季节,连日淫雨霏霏不见太阳,空气潮湿窒闷得让人难过,于是心力交瘁的康世泰打熬不住,一下病倒了。

张大夫被请来诊视了,说病倒不算什么病,只是服上两服药后要静心调养,不可过多劳神,歇上几日会好的。可康世泰哪里静得下心,人躺在床上,脑子里总想卢雅雨的走,想即将到任的新盐运使会有哪些动作举措,与盐政阿里得克关系怎样?再又想到杭浚睿与方阔达一直对他心怀不满,他康世泰稍有闪失,他们都会得意无比。

要知道,他们不是瘫在那儿,他们是蜷伏着,时刻准备着跃将起来呀。

也就在卢雅雨离任的第二天,新盐运使陈拔士抵达扬州。

康世泰早预备好了迎驾的大彩船,准备亲自沿运河北上。可蓝姨拦阻了他:“你看你这身体,走路还摇摇晃晃,船上又是风,又是浪,一路颠簸,怎吃得消?你就放放手,让诚儿与信儿去吧,一样的。等到给陈大人摆酒接风,你到场好好敬两杯,全个礼数,也就行了。”

康世泰挣扎着爬起,感觉头晕目眩,只好叹息作罢道:“就依你的,不过要老三也跟着一起去,不可让他偷懒!”

蓝姨犹豫了一下说:“慧儿就算了吧,罗影身子不好,可能挨不了两天了。”

“挨不了两天?有这么严重?”

蓝姨叹息:“夜里总是咯血,脸成了一张蜡纸,已两天水米不沾牙了。”

康世泰不语。

守诚与守信是在早饭后来到东关码头的。到了码头他们发现,季商总与黄商总在他们之前到了。季、黄是前辈,守诚、守信立刻上前请安,对方也十分客气,问了好些康商总贵体可曾大安的话,守诚恭谨有加,一一作答并感谢。守信陪他们寒暄了一下,不想再浪费时间,催守诚快快上船。季商总说:“上船大概不必了,陈大人十有八九已经被人接住,我们就在这里等候吧。”

守诚一怔:“被人接住?谁?”

黄商总答:“杭浚睿。”

守诚吃惊:“杭浚睿?”

“对,是他。”黄商总说,“不知他从哪儿摸到了陈大人的行程日期,今儿天才透亮,就坐着彩船北上了。”

守诚跌足叫苦。他杭浚睿把全扬州城撇下,赶这么个黑清早往北而去,是想立刻热乎乎贴上运使大人呀。父亲对他最为提防,这回难不成让他占了上风?守诚站不住了,与季、黄二前辈打了招呼,立刻催守信上船。守信昨晚听春晖班唱戏听到半夜,听过戏,又与戏班里新进的一个小旦鬼混了许久,早上因早早往这里赶没睡上懒觉,这一刻头昏昏的,见守诚吩咐开船,摇头晃脑道:“人都让人接去了,还开什么船呀?

季商总说得不错,就在这里等着吧。”

守诚说:“这怕不妥,还是赶紧上路吧。”

守信反驳:“上路?他杭浚睿已驶出半天,你能赶上?你赶不上的。”

守诚固执道:“不,我觉得还是迎上去好。”

守信笑起来:“好?好什么?他杭浚睿将陈大人请到了船上,你去围着他们转圈子,看他们脸色?”

守诚不语。弟弟说得不无道理,可守诚暗暗怨着弟弟。要知道,今儿早上守诚起得特别早,一吃过早饭就在前厅等守信了,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守诚实在耐不住,就坐轿子上门催他。可他大老爷居然才起,连早饭还没吃上嘴,拖拖拉拉半天,时间硬是被他耽误了。试想,要是提早一个时辰,他杭浚睿纵然在前面开了船,也未必追不上。

守信见大哥抱住死理不放,知道说不转他,摇摇头道:“罢了,要去你一个人去吧,我不愿无谓地受这一路风浪的颠簸。”就离开码头,回身往岸上走去。

守诚吆喝艄公将彩船开起来。沿岸恭候陈大人的盐商们,见插着康商总号旗的大彩船北上了,一个个不甘落后,纷纷跟着行动。运河上,迎接新盐运使的彩船立刻驶成一条长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