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做人要低调,做事要高调(第6/7页)

“既是这样,那我让彤彤给泽如打个电话,让他也回来一起吃。”韵椰的话让余一雁为之一怔,她停住了和面的手,足足盯了韵椰一分钟。

可韵椰像没事儿似的,华丽地转身去房间吩咐彤彤给徐泽如打电话,将厨房的天地留给了余一雁。

提到彤彤,提到徐泽如,提到她们各自的儿女,凝重的冷空气立即重新充盈着放松后的温馨。

妒忌,也是需要资本的,即使时光能倒退三十年,自己也未必是她朱韵椰的对手。更何况,她现在已经老了,更何况,她们现在已是一家人,史家的一切财富,注定是儿子徐泽如和她未来的孙子的,何必还表现得像年轻时那样尖刻、浅薄?

余一雁如此一想,愉快的心境在砧板、菜刀利索的乒乒乓乓操作中,心安理得地跳跃着、铺张着,凑出一副热火朝天的过日子的盛况。

很快,朱韵椰从冰箱里搬出各种新鲜蔬菜、海鲜、各色肉制品……她的行动总像随性而为,实则条理分明:海鲜、肉制品搁在水池内解冻,新鲜蔬菜则按种类一一堆放在瓷砖上,她坐在小凳上不紧不慢择菜的样子,还一如少女时代……

余一雁的动作渐渐缓慢下来,这个处处占尽优越的美丽伙伴,曾经引起余一雁多么强烈的妒忌啊,用走火入魔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韵椰的美丽,韵椰的衣作,投注在韵椰身上一双双火辣辣的眼神,韵椰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工作待遇……这所有的一切都刺疼着余一雁的眼睛。

她曾花费一切心思,将韵椰那套吸引了无数矿工眼球的红色裙装,欣喜若狂地套在身上。可气可恨的是,商店宽大的镜子前没有浮现出一只白天鹅,她黑瘦的身材在飘逸的红色裙裾里显得更加矮小、更加黑如煤矿……就在余一雁对镜顾影自怜时,售货员却毫不留情地走过来告诉她:这条裙子不合适你!白色、淡黄、浅绿也许适合你一些,你不妨去那边试试!原来,不是改变一件衣服就能变成韵椰的!原来,衣服穿在韵椰身上能激起男人的幻想!而穿在她余一雁身上却是不伦不类。

那些年,韵椰靓丽的身影在她心中舞蹈成一片忌妒的火海,她将韵椰的言行举止、衣作打扮人前人后拿出来嘲讽,希望以此引起矿区女人们的共鸣,将这个暗暗自鸣得意的女人孤立起来,打落她的清高,打落她的痴笑,打落她事事超过自己的劲头……

可是,一切显然是枉费心机,眼前的女人照样美丽着,优雅着,幸福着,倒是她余一雁幽怨地嫁给了矿工徐妙根,一向被自己抱怨责怪的妙根死于一次矿难,自己带着年幼的儿子泽如陷于寸步难行的境地时,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之人!那些年,如果不是史荆飞资助儿子读书,给了她绝境中的一丝亮光,她可能真的挺不过去了。在难料的世事面前,她不得不心怀敬畏,不得不收起满身的刺,谦卑地在这个女人眼前晃来晃去,尽管她内心有许多不甘,可她确实再没有忌妒的资本了……

朱韵椰淡淡地坐着,慢慢悠悠地择着青绿的蔬菜。可是她的心里早在余一雁那句“你得到了史局长这个全世界最好的男人却还不知足”的玩笑中,翻起了激浪。往事似一群狂奔中的兵马在向她撞击,更像一道在雨水中浸泡了太长时间的蚁堤终于抵挡不住洪水的冲击,一点点地溃堤。

现在,虽说她们是亲家了,可韵椰总觉得余一雁是她生活中的一颗不定时炸弹,有意无意一漏嘴,就可能引爆他们这个看起来和谐、安宁的家庭。

彤彤与徐泽如的婚姻,韵椰本来是不赞成的,表面上挑剔的是“门不当,户不对”,内因实则是想结束与余一雁如履薄冰、如踩钢丝般的交往。她知道,只要面对余一雁,就得面对一列火车一样隆隆冒着热气向她驰来的往事……

朱韵椰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雀儿崖的矿区中学时,章华熙的父母就在儿子的催促声中上门去求婚,考虑到章家有三个壮劳力,日子也算富足,而朱家仅有韵椰一个宝贝女儿,缺少的正是劳力,所以父母经过慎重的一番思虑后,也就应承下了这门亲事。

那些日子,章华熙跟着朱父忙前忙后,朱家的一点自留地,朱家需要体力的劳作,章华熙全包了,甚至矿区职工的一点福利,他领取后都会全部送到朱家。

可是,朱韵椰和章华熙的婚姻并没有如设想中那样的水到渠成。当史荆飞穿着那身草绿色的军装出现在雀儿崖灰色的天空下时,韵椰就已经模糊地意识到,她的丈夫可能不是章华熙。当史荆飞将一次矿难转危为安时,韵椰不顾一切地挑明了自己的爱恋……

那次男人们下井与平日没什么两样,先是由新任小组长史荆飞一一点名,叮嘱矿工们检查衣作,是否佩戴了安全帽,然后再三申明了下井必须注意的安全事项。

中午时分,突然电闪雷鸣,风雨大作。韵椰在送走最后一批学生后,关上了校门,径直回到学校图书室。她沉浸在书的海洋里,不时抬头瞅瞅窗外灰蒙蒙的天,内心感到一种烦躁。不知何时,她潜意识里开始不喜欢这座乌漆麻黑的小镇,不喜欢指甲里怎么擦洗也无法彻底除尽的黑色煤灰,她怀念没有掘矿时那个青山苍翠、碧水荡漾的雀儿崖!

突然,余一雁一身泥浆地跑进来高叫着:“你还有心思搁这儿悠闲着,矿塌了,塌方了,知道不?你阿爸今晨也下井了……”

韵椰一头扎进了雷雨中,她深一脚浅一脚、一身煤浆一身透湿地赶到矿井口时,主井口早已经围满了黑压压的人,雀儿崖的人似乎全体都集中到了这里,不少人已开始低头呜咽。矿区领导正围着煤矿主井在商议对策,主井进水了,唯一的方法就是抽水,可不巧的是现在正是农忙季节,村里那台唯一的抽水机在黑水河对面的农田里。

“那还犹豫什么?说一千道一万,现在最关键最需要的是行动!”史荆飞大吼一声,“黑水河在哪里?你们指道,我们去将抽水机抬来!”

于是,浩浩荡荡的队伍下了河,河水里的人头鸭子般繁密,真可谓盛况空前。可是不久,岸上观望的老幼女人们眼里立即充满着失望、甚至是绝望:有的男人双脚在激流中挣扎了一下,就爬上了岸;有的男人游了三分之一,却被激浪冲回;在激浪中搏斗前进的最后只剩一个身影了……

守望的人们不再抱任何希望,即使有一两个强者能顺利渡过黑水河,也不可能将一台三百多公斤的抽水机搬运过河!唉,生死由天啊!

岸上,已是哭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