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梅儿(第4/7页)

上校走出来迎接我们——还好只有他一个人。

我正要下车,他就开口了:“除了我之外,你还会见到两位蒙弗将军,以及一位司令部军官。”

卡尔和我都愣住,睁大了眼睛。“司令部?”我嚷嚷道。

“是的。”上校那只好眼眨了眨。他转过身,催我们跟上。“车轮滚滚,瞬息万变呀。”

我翻了翻眼睛,快气疯了:“有话直说不好吗?”

“也许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了我。

法莱倚在一根柱子上,躲在阴影里,两只胳膊高高地抱在胸前。我张着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因为她挺着肚子,孕相喜人。她身上的制服改成了系带裙和宽松长裤,肚子紧绷绷地缩在里面。哪怕她半分钟后就要生了我也不会惊讶。

“啊!”我半天只挤出了一个字。

她似乎被逗笑了:“算算日子,巴罗。”

九个月。谢德。在那架货运飞机上,我将乔的话告诉了她:你的疑问的答案是“是”。

我那时候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法莱明白。她曾心怀疑虑。我哥哥被杀死之后不到一小时,她就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孩子。一点点显露出来的事实刺痛着我的心,既开心又悲伤。谢德有孩子了——可他永远也无法见到自己的孩子。

“真不敢相信,竟然没人告诉你。”法莱说,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跟在后面、满脸尴尬的卡尔。“肯定有这个时间啊。”

我震惊无比,只有点头的份儿。不仅是卡尔,还有老妈,还有我的家人——“他们全都知道了?”

“唔,现在讨论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法莱挺起身子,离开背后的柱子。即便是在干阑镇,这个阶段的孕妇也要卧床休息的,但法莱不是这样。她腰上挎着枪,枪套就是赤裸裸的警示。怀孕的法莱仍然是危险的法莱,也许还更胜一筹。“我感觉,你想尽快把这话题跳过去。”

她转过身,领着我们往里走。我猛戳卡尔的肋骨——两下才够。

他咬着牙,忍着痛,吸着气。“抱歉。”他咕哝道。

这儿应该是基地的指挥大楼,不过它的内部看起来更像一座庄园。入口大厅的两侧是螺旋状的楼梯,连接着上层带有窗子的走廊。天花板的嵌线上镶着王冠,造型像是外面的紫藤花。镶木地板由桃花心木、樱桃木、橡木拼接出复杂的图案。然而,这里也像联排公寓一样,所有能取下来的东西都不见了。墙壁空空如也,原先摆放雕塑或雕像的壁龛里站着警卫——蒙弗警卫。

离近一些看,他们的制服要比红血卫队和湖境人的好得多,更像是银血族军官的制服。这些制服是批量生产的——配件俱全——肩章、徽章,以及衣袖上的白色三角形纹样。

卡尔像我一样仔细观察着,他碰了碰我,冲着楼梯点点头。在走廊上,看着我们走过来的至少有六个蒙弗军官。他们头发灰白,看起来久经沙场,身上的军功章多得都能沉掉一艘船了。将军。

“有摄像机。”我轻声对他说。我们穿过入口大厅时,我留意着所有的电流信号,把它们的位置牢记在脑袋里。

尽管墙壁空空,也没什么装饰,但精致的走廊还是让我浑身不舒服。我不停地告诉自己,身边的人不是亚尔文家族的警卫,这儿也不是白焰宫。我的异能就是证明。没有人能再囚禁我了。我希望自己能放松点儿警惕,这已经变成我的第二本能了。

会议室让我想起了梅温的议会大厅。屋子里有长长的、光滑的会议桌,还有带坐垫的座椅,一排窗子对着外面的另一座院子,透进光来。这里的墙壁也是光秃秃的,只有孤零零的一个纹章:黄白相间的条纹,中央一颗紫色的星星——皮蒙山麓。

我们是最先到的。我原以为上校会坐在桌子上首的位置,但他只是选了右侧的一把椅子。我们便随着他坐在同一侧,对面的一排空座位就留给蒙弗和司令部的军官们。

上校看着法莱坐下来,有些困惑,他那只好眼又冷又硬。“上尉,这儿没有你的位子。”

卡尔扬起眉毛,和我交换了眼色。上校和法莱总是冲突频频,这一点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哦,你没有接到通知吗?”法莱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着的纸。“真是悲哀。”她手一抖,把那张纸丢给了上校。

他连忙把纸展开来,眼睛飞速地扫过一行行打印出来的字句。内容不长,他却看了好一会儿,好像不敢相信似的。最后,他把那张纸铺在桌上。“不可能是这样。”

“司令部派代表参会,”法莱笑了起来,张开双手,“代表就是我。”

“司令部肯定弄错了。”

“现在我代表司令部,上校。没有弄错。”

司令部统领着红血卫队,是神秘操舵手的中心。我只听说过他们的存在,却已明白他们控制着这整个庞大复杂的组织。如果他们把法莱吸纳其中,这是否意味着红血卫队真的要从暗处走出来了呢?还是说,他们只想把法莱推出来?

“戴安娜,你不能——”

法莱生气了,脸涨得通红。“就因为我怀孕了?我告诉你,我可以二者兼顾。”要不是他俩不可思议的相似之处——容貌和脾气皆有——人们会很容易忘记法莱是上校的女儿。“你想违令施压吗,威利斯?”

上校握紧拳头,压住那一纸通知,关节都发白了。但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很好。现在我是将军了。照准执行。”

上校把反驳咽了回去,看起来憋得难受。法莱满意地冷笑,把那张通知收了回来,塞进口袋。她发现卡尔在看着自己,和我一样困惑不已。

“现在,你不是这屋里唯一的高级军官了,卡洛雷。”

“想必如此。恭喜你。”卡尔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这让法莱松弛了一些。在被自己的父亲公开反对之后,她原本不指望得到其他人的支持了,尤其是那个百般不情愿的银血族王子。

蒙弗的将军从另一扇门走了进来,身着绿色制服,光彩照人。其中一人我刚刚在走廊上见到过。她留着一头白色的齐耳短发,水汪汪的棕色眼睛,长长的睫毛随着她快速眨眼而忽闪着。另一个深色头发、棕色皮肤的女人看起来四十多岁,壮得像头公牛。她冲我点了点头,好像在和一个老朋友打招呼。

“我认识你,”我努力地辨认着她的面孔,“我怎么会认识你呢?”

她没回答,而是回过头等着另一个人。这个人头发灰白,衣着朴素,在另外两个将军的衬托之下,我竟一时没有注意到他。可即便他穿着简朴的灰色衣服,代表家族的浅金色也不见踪影,我还是一下子认出了朱利安。看到老师,我心里涌过一股暖流。朱利安点点头,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他的状态很好,甚至比我在夏宫第一次见到他时还要好。那时候他疲倦憔悴,厌倦了宫廷里的尔虞我诈,为死去的妹妹、受伤的莎拉·斯克诺斯,以及他自己困扰不安。现在,虽然他的头发从棕色变成了灰色,皱纹也更深了,但他似乎重新振作,生机勃勃,如释重负。身心完整。红血卫队给了他新的目标。莎拉也给了他希望——我敢打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