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梅儿(第2/8页)

“你是在打量我的脸,记住我的模样吗?”当我试图读懂她的时候,她轻声问道。我觉得她也在做同样的事:观察我,仿佛我是件复杂的艺术品。“还是想在锁住的房间外面多待一会儿?如果是后者,我不会责备你。如果是前者,我觉得你以后会看到更多,更了解我;我也会更了解你。”

要是换个人,这话听起来会像种威胁。不过,我认为艾丽斯不会特别介意。至少,她看起来不是那种嫉妒心重的人。而且,嫉妒就意味着她对梅温有感觉,可我对此表示强烈怀疑。

“带我去主殿吧。”

我撇撇嘴,很想笑。通常,这儿的人提出的要求都是铁一般的命令,艾丽斯却正相反。她的命令听起来像是发问。“好。”我咕哝着,抬脚就走。亚尔文家族的警卫不敢把我拉走。艾丽斯·锡格尼特不是伊万杰琳·萨默斯。忤逆她会被视作宣战。我忍不住回过头,冲着鸡蛋和三重奏冷笑。他们怒目而视,生气的样子让我笑了起来——哪怕这样会扯痛我的伤疤。

“你真是个怪异的囚犯,梅儿·巴罗。我之前还没意识到。梅温在电视上总是把你描绘成贵族小姐,他一直都是这么要求你的吧。”

小姐。这个头衔从来就不是我的,以后也永远不会是。“我只不过是个穿着体面、束着皮带的哈巴狗而已。”

“国王这么待你真是太特殊了。你是这个国家的敌人,是价值斐然的宣传品,却被他当作贵族。不过,男孩子们对待玩具总是奇奇怪怪的——尤其是那些总会搞丢东西的男孩。他们会比其他人攥得更紧。”

“那么你又会如何待我?”我反问道。作为王后,艾丽斯可以将我的生命置于股掌间,能使之结束,也能使之更悲惨。“如果你处于他的位置之上的话?”

艾丽斯巧妙地回避了这个问题。“我不会为他设身处地,那是犯错误。任何神志正常的人都不会那么做。”然后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我猜,他的母亲在这儿过得很愉快吧。”

伊拉憎恨我,憎恨我的存在,这么看来,她也会憎恨艾丽斯,而且更甚。退一万步说,这位年轻的公主绝对堪称强大,令人敬畏。“你永远用不着见她,这是你的幸运。”

“感谢你这么说。”艾丽斯答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把那种杀死王后的传统发扬光大。即便是哈巴狗也会咬人的。”她朝我眨眨眼,灰色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你会吗?”

我还没傻到会回答这种问题。说“不会”显然是在撒谎,说“会”又会为我树立一个新的王室敌人。我沉默了,她冷笑起来。

没走多远我们就来到了梅温听朝议政用的议会大厅。在经过了许多天的摄像机前的表演之后,在强迫一个又一个新血对他宣誓效忠之后,我对这个地方已经相当熟悉了。通常,讲台上会有很多座椅,不过大概是因为我们都不在,所以椅子都撤掉了,只剩下了令人望而生畏的灰色王座。我们慢慢走近,艾丽斯凝视着它。

“有趣的策略。”我们走到跟前的时候,她这么咕哝着。像对待我的镣铐一样,她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那一大堆静默石。“也是必要的。朝堂之上竟允许那么多耳语者出现。”

“允许?”

“他们在湖境之地的宫廷里是不受欢迎的。他们不能穿过首都底特莱昂的城墙,也不能在没有得宜的陪同人员的情况下进入王宫。而且,任何耳语者都不被允许出现在距离国王二十英尺以内的地方。”艾丽斯解释道,“事实上,在我的国家,没有一个贵族家族宣称自己拥有这种异能。”

“没有耳语者?”

“我们那里没有。不再有了。”

这暗示悬浮在半空中,像一丝轻烟。

她离开王座,前前后后地点着头。她不喜欢见到的一切,嘴巴抿成了一条细线。“米兰德斯曾有多少次侵入过你的意识?”

有那么一秒钟,我竟然试图回忆。真傻。“太多了,数不过来。”我耸耸肩,对她说,“先是伊拉,然后是萨姆逊。说不上哪一个更糟。我现在知道的是,伊拉会在我意识不到的情况下翻检我的思维。但是他……”我的声音颤抖起来。回忆太痛苦了,让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萨姆逊,他在的每一秒钟都能让你感觉得到。”

她的脸色暗了下来。“这儿有太多耳目。”她说,先看了一眼我的警卫,然后又看了看墙边:安保摄像机监视着空旷大厅里的每一寸,也监视着我们。“他们很愿意被人盯着。”

艾丽斯慢慢地脱掉外套,搭在胳膊上。里面的衬衫是白色的,高高的直拉到脖子,不过是露背的。她转过身,假装在参观主殿。真的,她是在做戏。她的后背肌肉紧绷,充满力量,线条修长,黑色的刺青从她的脖颈向下延伸,覆盖了脖子,肩胛骨,直到脊骨末端。是树根,我一开始想道。不过我想错了,那不是树根,而是水的涡流,盘转缠绕,以完美的曲线溢满了她的皮肤。她一动,这图案就随之涌动,仿佛有了生命。最终,她缓缓地看向我,唇边带着微微的冷笑。

突然,她的目光越过了我,笑意消散了。我用不着转身就知道是谁来了,是谁的脚步声回荡在大理石上,回荡在我的脑袋里。

“我很高兴能带你旅行,艾丽斯。”梅温说道,“你的父亲已经在他的房间安顿好了,我觉得他不会介意我们多多了解彼此。”

亚尔文家族和湖境之地的警卫们都向后退开,给国王和他的禁卫军留出地方。蓝色的制服、白色、橘红色——他们的身影在我脑海中根深蒂固,以至于我从眼角就能瞥见他们。但没有人能比得上那位苍白年轻的国王。我在看到他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他,他身上甜腻的温暖威胁着要将我吞没。他在我旁边停住了,距离我只有几英寸,只要他想,就能拉住我的手——这想法让我不寒而栗。

“我非常愿意。”艾丽斯答道。她以一种不自然的方式很古怪地点头。对她来说,鞠躬是不太容易的。“我刚才正和梅儿·巴罗谈论你的——”她搜索着合适的词语,回过头瞥了一眼那光秃秃的王座,“你的装潢。”

梅温紧巴巴地笑了笑:“只是以防万一。我父亲是被人行刺杀死的,同样的事也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要是那时候有静默石做的椅子,就能救你父亲吗?”她一脸无辜地问道。

空气中扑过来一股热气。我也想像艾丽斯一样脱掉外套了,免得梅温的坏脾气让我汗湿衣襟啊。

“不。我哥哥认为,砍掉父亲的头是最好的选择。”他坦白道,“那是无可防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