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梅儿(第3/5页)

她哥哥坐在她旁边,气哼哼地看着我。他有一两次碰了碰伊万杰琳的肩膀,后者痛苦的表情便缓和下来,因为他的陪伴而变得平静。我暗自忖度,要是这崭新的列车爆炸了,他们能不能从碎片中幸存呢。

“他们设法从尸骨碗快速逃脱,沿着旧铁轨一路逃到了纳尔希,而我却根本到不了那儿。于是,我发现给自己准备一条小小的逃脱路线感觉也不错。”梅温用手指敲着膝盖,继续说道,“你永远不会知道,为了胜过我,我哥哥会搞出多少新玩意儿。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现在你有什么可逃的?”我含糊地说道,尽量压低声音。

他耸耸肩,大笑起来。“别总这么阴沉沉的,梅儿。我只是为了咱们好。”梅温笑着向后倚在椅子里,抬起脚放在了我旁边的座位上。“白焰宫的监牢,一个人也只能忍受这么久。”

监牢。我咬住嘴唇,没有反驳,强迫自己顺从他的意思。你根本不知道监牢是什么,梅温。

因为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表示方位的东西,我便无从得知我们要到哪儿去,也不知道这趟地狱列车到底要走多远。感觉上,它的速度和红血卫队的地下列车差不多,要么就是稍快一点儿。我猜,我们可能向南行驶,往纳尔希去。如今连红血卫队也抛弃了那座废弃的城市。在阿尔贡的渗透战斗之后,梅温搞了这么一出破坏隧道的表演。

他任由我左思右想,看着我苦苦猜测而不得。他知道我的信息不够,无法推测出事情的全貌。然而,他还是让我猜,并且不给我任何提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注意力转向了托勒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对他的恨意有增无减。他杀了我哥哥,把谢德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只要有机会,他会对我所爱的每个人做同样的事。这一次,他没穿那甲壳般的盔甲,看起来矮小,软弱,易受攻击。我想象着切断他的喉咙,让银色的血溅在梅温新装修的舱壁上……

“有什么好看的?”托勒密瞪着我骂道。

“让她看,”伊万杰琳说着向后靠在座位里,点点头,一刻也没有移开视线,“反正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我们走着瞧。”我回敬道,放在膝盖上的手痉挛起来。

梅温清了清嗓子,责备道:“小姐们啊。”

伊万杰琳并未反驳,而是突然转移了注意,看向别处——舱壁、地板、天花板。托勒密也和她一样。他们感知到了某种我感觉不到的东西。随后,列车慢了下来,齿轮和机械摩擦着铁轨,发出尖厉的声音。

“这么说,快到了。”梅温说着站了起来,并向我伸出了手。

有那么一瞬间,我冒出了想要咬他手指的念头。不过我还是把手放进他的手里,忍住了皮肤之下刺痒恶心的感觉。当我站起来时,他的大拇指擦过了我手套里面翘起来的静默石镣铐。这是明明白白的提醒——我在他的掌控之中。我忍不住向后退开,弯起一只胳膊护在胸前,好在我和他之间竖起屏障。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黯淡,也拉起了自己的盾牌。

梅温的列车停驻得很平稳,我几乎感觉不到,亚尔文家族的警卫也是,他们迅速围拢过来,那熟悉的窒息感又席卷而来。至少没用链子皮带什么的捆住我。

禁卫军也以同样的姿势守在梅温两旁,他们火红的披风和黑色的面具像往常一样带着凶相。他们让梅温决定步速,走过长长的车厢,伊万杰琳和托勒密跟在后面,我和我的警卫便只能走在这诡异队列的最后。我们跟着他们,跨过门,来到车厢连接处的小厅,然后是另一道门,另一节装饰华美的车厢——是餐车。同样没有窗户,没有任何我们身处何地的线索。

在下一个小厅那里,门朝着右边开了。禁卫军率先鱼贯而出,而后是梅温,再然后是其他人。我们来到了另一座站台,头顶的灯光刺眼地照着。这里干净得令人惊讶——毫无疑问,也是新建的——但是空气很潮湿。除了空旷站台上一丝不苟的命令声,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滴答作响。我顺着铁轨向左右望去,只见它们消失在黑暗中,可见这并不是铁轨的尽头。就这几个月的工夫,梅温做了多少事,一想到这个我就不寒而栗。

我们踏上台阶往上走。我专心地记住走了多远,好算出地下通道有多深,可是没几级台阶就来到了另一扇门前,这着实令我吃惊。这扇门是用加固了的钢铁制作的,预示着门外不会有什么好事。一个禁卫军抓住上面的横杆锁,吱吱嘎嘎地转动,巨大的机械的低沉声音便应声而起。伊万杰琳和托勒密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他们像我一样,毫不遮掩满心惊奇地看着。我想,他俩知道的比我多不了多少。真奇怪,这个家族与国王的联系多紧密啊。

钢铁大门打开了,日光洒了进来,外面一片灰色和蓝色。枯死的树木,枝丫像血管似的张开,伸向晴朗的冬季天空。一走出列车的地堡,我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松树,冷空气的清冽。我们站在一块空地上,四周环绕着常青树木和落光了叶子的橡树。脚下的土地冻实了,几英寸厚的积雪之下,是硬邦邦的泥土。我的脚趾已经开始觉得冷了。

我站着不动,想在这开阔的森林里多待一会儿。但亚尔文家族的警卫推着我,让我脚下打滑。我没怎么抵抗,也不想故意拖慢他们,而只是前前后后地转动着脑袋,极力地想弄清自己的位置。太阳正在落下的方位是西方,那么我的正前方就是北方了。

四辆军用车停在路边,锃光瓦亮的颇不自然。发动机嗡鸣着,等待着,喷出的热量在冷空气中凝成了雾气。要认出梅温的车再容易不过了。烈焰王冠——红色、黑色、王室的银色——镶在最大的那辆车的车身上。它离地面足有两英寸高,轮子巨大,车身也必定是加固过的:防弹,防火,防死——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这个少年国王。

他毫不犹豫地爬了上去,披风在身后飘荡。幸好,亚尔文家族的警卫没让我也上去,而是把我往另一辆车里推,这真让我松了一口气。这辆车上没有任何标记,我钻进去时最后瞥了一眼辽远的天空,同时注意到伊万杰琳和托勒密走向了他们自己的车——黑色和银色相间,车身上覆满了长钉——也许是伊万杰琳自己装饰的吧。

鸡蛋关上了车门,把我和四个亚尔文家族的警卫关在了一起,随后车子便向前冲去。开车的是个士兵,他旁边还坐着一个禁卫军。我和警卫们挤在一起,思绪投入到下一段旅程之中。

至少,车身上有窗子,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我们穿过这令人心痛的熟悉的森林。我们来到河边,宽宽的铺面道路与之并行,渴望和归属感在我的胸膛里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