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4页)

“我可以让他们不打扰你,如果你希望如此的话。”我飞快地说。事实上,我并不知道此刻卡尔想要什么。除了复仇,我们再没有一致的地方了。

他挑起眉毛,似乎觉得好笑:“噢,现在这事是闪电女孩负责了吗?”他没给我机会反唇相讥,向前跨了一步拉近和我的距离。“我觉得,你和我一样,被圈禁起来了,”他眯起眼睛,“不过你看起来还没发现。”

我脸红了,因为愤怒——还有尴尬:“圈禁?被关在壁橱里的人不是我好吧?”

“当然,你正忙着四处巡游示众呢,”他向前靠了靠,那种熟悉的热度回来了。“再一次。”

有一部分的我想给他一巴掌。“我哥哥绝对不会——”

“我也曾以为我弟弟绝对不会,可是看看我们落到何种地步!”他大发雷霆,张开胳膊挥舞着,指尖触到了两侧的舱壁,狠狠剐蹭着这囚禁自己的监牢——我害他陷进的监牢。而他也把我一起囚禁在此,不论他知不知道。

他的身上泛起了灼热的温度,我不得不退后一点儿。卡尔注意到我的反应,放下胳膊,沉下目光,平复了情绪。“抱歉。”他挤出两个字,伸手撩开额头上的一撮黑发。

“别对我说抱歉,我不配。”

他斜眼瞥着我,眼神黯淡,却没有生气。

我松了口气,向后靠在另一侧的舱壁上,两个人之间的空间就像鲨鱼的大嘴。“你知道有一个地方叫‘塔克’吗?”

幸亏转换了话题,这让卡尔振作起来,重新恢复成了王子的角色。即便没有王冠,他看起来也颇具君威,姿态优雅完美,两手交叠着放在背后。“塔克?”他重复道,仔细思索着。他拧起了眉毛,在额头中间挤出一条深深的沟壑。他沉默的时间越长,我的感觉就越好,如果他也不知道那个岛,就意味着没几个人知道。“我们现在是要去那里吗?”

“是的。”我想是的。突然,一个想法钻进了我的脑袋里。我想起了在朱利安的课堂上、在宫廷里、在角斗场上学到的——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任何人。“谢德是这么说的。”

卡尔没理会我的犹豫不决,他没戳穿就已经足够善意了。“我想那应该是座岛,”他终于说道,“远离海岸线,不属于诺尔塔境内。在那儿建立据点或基地不合情理,因为那里甚至都没什么好防御的,不过是一片开阔洋面。”

我肩上的重负好像卸下了一点儿,我们暂时是安全的。“好,好啊。”

“你哥哥,他像你一样,”这不是个问句,“也是与众不同的。”

“是啊。”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还好吗?我记得他受伤了。”

即便手下没了兵,卡尔仍然有着将军的本性,关注着士兵和伤员。

“他没事,谢谢。他为我挡了几颗子弹,不过他会好起来的。”

提到子弹,卡尔的目光闪烁,最终他直视着我,打量我擦破的脸和耳边干掉的血迹。“那你呢?”

“我伤得更重。”

“是的,我们伤得更重。”

我们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不敢再深谈下去,但仍然凝视着彼此。突然间我觉得难以承受他的存在,可是也不想离开。

潜艇传递出了某些信息。

在我的脚下,发动机隆隆震颤,它的电流脉冲正在改变节奏。“我们快要到了。”我喃喃自语,感受电流起伏着流向潜艇的其他地方。

卡尔还没感觉到什么。他感觉不到,但是也没质疑我的直觉。他亲眼见过我的异能,比这儿的所有人都要清楚。他比我的家人更了解我,至少是此刻。老妈、老爸、吉萨、哥哥们,都在岛上等着我,我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他们在那儿,他们是安全的。

但是我能和他们在一起待多久,我不知道。我不能在这岛上停留很久,因为我还要去为新血做些什么。我必须回到诺尔塔,用法莱给我的任何帮助任何手段,去找到名单上的那些人。我根本不想考虑这些,脑袋里却嗡嗡作响,试图想出个计划来。

警铃突然响起来,房间顶上的黄灯也同时亮了起来。“真是惊人。”我听见卡尔小声咕哝着,为这了不起的机器片刻出神。我能肯定他很想一探究竟,但这儿可容不下一位好奇的王子。那个把自己埋在图纸堆里,照着草图造出一辆车子的男孩,在这世界上已无立足之境。是我杀了他,正如我杀了梅瑞娜。

除了卡尔痴迷机械的思绪和我对电流的感知,我们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当潜艇转弯上浮的时候,整个船舱都倾侧了。我们大吃一惊,没能站稳,摔倒在地,先撞到了舱壁,又和对方撞到了一起。我们的伤口重重地碰撞,两人都因为吃痛而咝咝吸气。但是碰到他的身体,这感觉直刺记忆深处,更让我难受。我马上爬开了。

我缩成一团,揉着一处擦伤。“需要莎拉·斯克诺斯的时候她在哪儿?”我嘀咕着,希望那位皮肤愈疗者能来治好我们的伤。她只要轻轻碰一下就能消除所有疼痛,让我们恢复成战斗模式。

卡尔脸上显露出更多痛苦,却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口。干得好,梅儿。

简直是杰作,提起那个女人,知道他母亲是被王后谋杀的女人,没人相信的女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他挥挥手打断了我,自己站起来,一只手撑着舱壁保持平衡。“没关系。她是——”这话又凝滞又僵硬,“是我自己选择不听她的话,我不想听。那是我的错。”

我只见过莎拉一次,那次伊万杰琳差点儿在训练课上让我身份曝光。是朱利安请她来的——朱利安,那个爱着她的人——然后看着她治好了我流血的脸和擦伤的背。她的眼神哀伤,两颊深陷,舌头被整个割掉了。这样她就不能再说出反抗王后的话,说出那些没有人相信的真相。伊拉杀了卡尔的母亲、心音人王后柯丽、朱利安唯一的妹妹、莎拉的挚友。但是似乎没有人在意这些,转移目光避而不谈,是最容易的了。

梅温当时也在,他憎恨莎拉如入骨髓。现在我知道是为什么了,因为她让他的假面出现了裂痕,揭露了他掩盖在花言巧语和温柔微笑之下的真面目。可是我像卡尔一样,也对摆在面前的真相视而不见。

也许,她和朱利安都已经死了。

突然,金属舱壁的噪音和我耳朵里的爆破音加重了。

“我得把这玩意儿关上。”

虽然船舱怪异地倾斜着,耳朵里的声音也响个不停,我的脚还是知道它们要去哪儿。它们并未遗忘干阑镇的烂泥塘,没忘记那些穿梭在小巷里的夜晚,也没忘记训练课上的障碍物。我扳开门,像个溺水的人似的喘着粗气,但船舱里滤过的陈腐空气没让我觉得舒服。我需要闻闻树、水、春天的雨,甚至是夏天的热风或冬天的雪——只要能让我记起这令人窒息的罐头盒之外的世界,任何东西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