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5页)

“我是战士,”卡尔啐了一口,甩掉弟弟的手,“我不能干坐着,让其他人为我去打仗。我办不到。”

他的话听着就像小孩为一件玩具撒娇——他必是对杀戮情有独钟。这真叫我恶心。我沉默着,让圆滑的梅温替我说话。他总是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可以做其他事,打造新式的车子,加倍训练,好好培养你的手下,在等待危险过去的时候让自己做好准备。卡尔,你能做的事情千千万万,可一旦你中了伏击牺牲,这些全都是空谈!”梅温看着哥哥,微微一笑,想缓和一下气氛。“本性难移,卡尔,你只是坐不住罢了。”

一阵艰难的静默之后,卡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本性难移。”他看向我,我却不想回应他的目光。再也不想了。

我转过脸,假装看着墙上的壁画。“好漂亮的胸甲,”我嘲讽道,“应该也是你的收藏品吧。”

他看起来像是被刺痛了,甚至有些迷惑不解,但很快就恢复如常。笑容消失了,他眯起眼睛,绷紧了下巴,拍了拍胸甲,那声音听起来就像爪子划过石头。“这是托勒密送给我的。看样子我要和我未婚妻的哥哥投身于同一项事业了。”我的未婚妻。这么说仿佛是想让我妒火中烧,或是另有他意。

梅温警惕地看着那胸甲:“你这是什么意思?”

“托勒密麾下是首都的大小官员,再加上我和我的军团,我们也许能做些有用的事,即便不上战场,在城里也一样。”

一股寒意恐惧再次席卷心头,昨晚越狱成功所带来的希望和喜悦转瞬即逝。“那到底是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

“我是个好猎手,而他是个好杀手。”卡尔向后退去,离开了我们。

我能感觉到他沉下去了,不是到大厅的下层去,而是到一条黑暗而扭曲的路上去了。这个教我跳舞的男孩,我为他感到害怕。不,不是为他害怕,是害怕他。这比我其他所有的恐慌和噩梦都要糟。

“我们两人协力,必将根除红血卫队。我们会终结这场叛乱,彻彻底底,一劳永逸。”

今天的日程表几乎作废了,所有人都忙着离开这里,没人还有工夫上课或是训练。好吧,也许“逃离”这个词更合适些,因为以我在映辉厅入口的有利视角来看,确实如此。我曾经以为银血族是不可触碰的神,没什么能威胁到他们,他们也不会感到恐惧。现在我发现事实正相反,他们在世界顶端待得太久了,被保护着,被隔绝着,以至于都忘了自己可能坠落。他们的力量转而成为他们的弱点。

曾几何时,我惧怕这些围墙,它们的高贵美丽让我恐慌。但如今我看见它们正在开裂,就像那天市集发生的爆炸,让我意识到银血族并非坚不可摧。接着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又是几颗子弹击碎了刚钻琉玻,揭露了它们掩盖着的恐惧和多疑。银血族逃离红血族,简直就像狮子逃离老鼠。国王和王后同床异梦,王室贵族则另有同盟,至于卡尔——完美的王子,勇敢的战士,已是伤人的、可怕的敌人。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任何人。

卡尔和梅温在向每个人告别致意,在有规律的混乱中履行着他们的义务。飞艇就停在不远的地方,发动机隆隆作响,那声音在屋里都听得到。我想近距离地去看看那些了不起的机器,可是那就意味着得勇敢面对人群,我可受不了他们拿伤心绝望的目光瞪着我。昨晚一共死了十二个人,但我拒绝知道他们的名字。我不能被沉重的内疚压垮,眼下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智慧。

没有什么可看的了,我的双脚便带着我恣意乱走,漫步在已然熟悉的走廊里。我经过寝宫,它们已经关闭了,整个淡季都会如此,直到王室再回来度假。我不会回来了,我知道。侍从们用白色的布单蒙住了家具、壁画、雕塑,整个映辉厅犹如鬼魂缠绕。

不久,我就来到了朱利安教室前的门廊上,眼前的一切让我震惊:成堆的书籍、书桌,甚至那些地图都无影无踪了。房间空荡荡的,看起来更大了,感觉上却像是压抑得缩小了。这里曾经有整个世界,现在却只剩灰尘和揉皱的废纸。我的目光逡巡在墙上,那里曾经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以前我看不懂那上面的图案,此刻却可以像记起一位老朋友似的回忆起它的样子。

诺尔塔、湖境之地、皮蒙山麓、普雷草原、蒂拉克斯、蒙弗、塞隆,以及夹杂其中的所有有争议的土地。其他国家、其他人民,都像我们一样以血的颜色被分成三六九等。如果我们有所改变,他们是否也会改变?还是会反过来想要毁灭我们?

“我希望你能记住课上学过的东西,”朱利安的声音把我从思绪中拉回了空旷的房间,他站在我身后,循着我的目光望向那曾经挂着地图的地方。“很遗憾,我不能继续教你了。”

“等到了阿尔贡,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上课啊。”

他的笑容苦乐参半,看上去却只有伤痛。大惊之下,我头一回感觉到摄像机正盯着我们。“朱利安?”

“德尔菲的档案馆要我去修复一些古老的文件。”明摆着的,这是谎言。“他们好像挖通了沃什矿,发现了什么遗址。要干的活儿堆积成山,显而易见。”

“你一定会很喜欢那工作的。”我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你知道他非走不可,是你把他弄成现在这样的,你让他身陷险境,换了奇隆的命。“你会来看我吗,如果可以的话?”

“会的,当然。”这又是另一个谎言。伊拉王后很快就会知道他在整个事件里的作用,而他会就此踏上逃亡之路。只有应变在先,才能避开危险。“我给你准备了些小礼物。”他说。

如果能留住朱利安,我宁可不要任何礼物,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极力做出感谢的表情。“是什么好建议吗?”

他摇了摇头,微笑道:“到了首都以后,你自己就会看到它。”他伸出胳膊,向我招招手:“我得走了,体面地跟我道个别吧。”

抱着朱利安,犹如抱着我再也不能见面的父亲和哥哥。我真不想让他走,可是他留下来的危险实在太大了,对此我们都心知肚明。

“谢谢你,梅儿。”他在我耳畔低语,“你让我想起了她。”不用问就知道,他说的是柯丽,很久以前他失去的妹妹。“我会想念你的,闪电女孩。”

此时此刻,这绰号听起来还不赖。

我没有心情对着电能驱动的游船叹为观止。黑色、银色,以及每根桅杆上飘扬的红旗,都标榜着这是一艘国王的船。

我小时候很是好奇,为什么只有国王才有权使用我们的血色,毕竟这在等级上比他低得多。现在我意识到,那些旗子的红色象征着他的烈焰,象征着破坏力,象征着人——他统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