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 第五章 生煎鹅肝(第4/5页)

庄敛在相邻房间中倚靠着软椅,灰色套装妥帖得体,她眼神穿透墙壁,遥遥看着秦礼,带一点儿捉摸不透的轻愁。忽然一转身,脸上布满微笑,下一分钟,门打开来,伦敦市政局的长官举步走入,握住她优雅伸出的纤手。

这老头当然做梦也想不到,他告辞过后三分钟,刚和他谈着仕途经济的女子,一溜小跑下了电梯,冲进车库,看看左右无人,一头蹿出去,踩着高跟鞋升上九霄云层,兴高采烈地喊:“阿礼阿礼,快点儿快点儿。”

秦礼听在耳中,眉头微微一皱,借故把生意伙伴送走,忙从窗户中探出头一看,当即吓了一跳:“你干吗?有直升机在你头上!”

阿敛在空中扭来扭去,一百二十个不耐烦:“管他呢,我说,你效率高点儿好不好?”

秦礼一脑门汗,忽然伸出手指,喃喃念叨了一句什么,那手指猛然暴长起来,柔软地在空中伸缩,一把扣住阿敛的腰身,“刷”地拉进了房间。

阿敛一屁股坐在地上,瞪起眼睛大发脾气:“干吗?拉我下来干吗?”

秦礼无可奈何地摸摸她的头,打了几个电话交代事务,再换了全身短打,背上包,还摸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对着东南西北到处张望。

阿敛爬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好奇地凑过去:“什么东西?”那是一个小型掌上电脑,超大屏幕,智能一键控制,支持无线上网。上面正显示着一幅疏疏落落的地图。阿敛很惊奇:“异界全能仪?”

秦礼低着头专心地在电脑上指指戳戳:“是啊,在珍谷拍回来的。”

一旦借鉴了高科技,配合使用者本身的法力,其结果就十分惊人了,居然可以同时显示三个空间纬度里的情况,其范围覆盖了所有重要的非人世界据点。秦礼修长白皙的手指一路慢慢点过去,不时对阿敛通报一声最新情况,比如说:“青陆假期又发号码了,要我去抢一个给你不?”

“咦,猎人联盟在喜马拉雅山下面做结界要抓谁呀?高山雪女?”

“小妹,你大姐在TIFFANY地下设计中心活动,她最近缺首饰吗?”

庄敛的大姐是庄缺,这一代的狐族成员中最心狠手辣的一个。因此坐镇南美和欧洲,监控人类黑社会,防止其活动对自然环境和社会平衡的伤害过度。此女有一个最大的弱点:但凡看到华美首饰,四条腿就跟黏住了似的,常常新品还没上市她就得了消息,跑到人家厂房里进行抢劫式血拼。

因此庄敛懒洋洋地不理睬,只问:“找到南美他们没有?在哪里呢?”

说话的当儿便找到了,异灵川,秦礼细细看了半天,奇道:“紫狐在,银狐呢?”

“银狐”两个字,清清楚楚出现在我脑海里。从小和我打架的秦礼,他的声音如此熟悉。

这时候我还是静静躺在台子上,丹田中外泄的感觉还在继续,不晓得抽出来的是什么,淋巴组织液还是血?至于指尖与脚趾,已经被钉子敲进身下的石台里。那钉子极冰冷,钉入肉体中不觉疼痛,只是那感触十分诡异,像自己的一部分与另一部分郑重告别。

从美杜沙的评论来看,这么欠扁的试验并无半点儿实用价值,只是她想看看我的身体反应而已,因此她在我周围一圈圈地绕行,一边发出赞叹:“没错,的确是血统纯正的银狐。伤口愈合速度惊人,身体够强韧。”

我一直没有动,不作任何反应,像真正晕厥在迷眩的暗夜里。直到我听到秦礼在千万里之外,口气惊惧地喊出我本来的名字。轰然之间,狐山上那金色旱莲在我心中怒放,数百年飞扬跋扈的岁月纵横穿梭,关于银狐种族的记忆冲破崇山峻岭,自远古一脉相传的血性中呼啸而来。那个像属于我,又像不属于我的声音发出尖锐的长啸,在我心里,最深最幽暗的地方,命令道:“睁开眼,扁她。”

我于是睁开眼。眼前恰恰是美杜沙深绿色的眼睛,她立刻弹起身体,“蹬蹬蹬”退后,看样子受惊不小。

但这只是开始。我手脚一动,白色钉子便化为粉末,洒落在地上。我慢慢坐起来,自头到脚,看了一眼我娇美软弱的人类躯体。一抬手,拔出了插在肚脐眼上那怪模怪样的抽取仪器。然后,化出了原形。

银狐。七百年一降的银狐。独一无二的,至高无上的,承天命而生的,银狐——我是银狐狄南美。

爪子搭上了美杜沙的肩膀,瞬间巨大的能量透入她所有骨骼关节,她浑身瘫软,我温情脉脉,在她咽喉上印下一个深深的吻。舌尖尖锐,刺入血管,那腥甜的滋味,扯下我天性之上最后一道面纱。我相信她对情感指数的抽取是成功的,成功到我生平第一次杀生,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和犹豫。

我闭着眼,仍然能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惊恐,惊呼与咒语都被封闭在声带最末端,永无再见天日之时。心里的声音好整以暇地引领我,吸干净最后一滴妖女的血。

三十七扑上来了,我松开手,美杜沙像一个麻袋跌落在我脚下,我转身迎面撞上了鸭子先生。我并没有做什么,他兀自一声惨叫,弹了开去,重重撞上对面墙壁,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一道白色弧光在他身下炽然大亮,好似在兴高采烈地欢呼胜利。

我转了个圈,看看四周幽暗空间,轻轻跳起来,重重落下去。雪光大炽,十个月亮一齐炸开银亮的光彩一般,猛然从我每一根绒毛中散发无形的可怕力量,“石裂咒”一催动,地面便猛然爆裂,墙壁粉碎。我一飞冲天,蹿出了烟尘弥漫处,回到了最早检验品性值的实验室。

一不做,二不休,我依样画葫芦把所有仪器打个稀烂,尤其是那把让我失去行动能力,当了回猪仔的小沙发,彻底被撕成了一团烂布,加根木棍,就是一把上好的墩布。我冲着进口处的黑暗大喊道:“小白,小白!”

我再看到小白的时候,还看到了另外两个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的家伙:一个人是秦礼,一个是庄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