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孙大圣施正驱妖邪 百花羞斟唱惜别(第4/4页)

唐僧忙道:“公主此言谬也!我虽释门中人,亦非无情之辈。公主实乃湖中芙蕖,出污泥而不染。贫僧有幸亲近公主,亦是前世修来的福惠,怎言会坏我的清白?贫僧意为:原只想救弱扶危,未曾想到公主会如此垂爱!虽心猿难持,又担心朝野会说贫憎为一己私欲才救公主。”公主颔首道:“妾明晓了。圣僧实乃高洁之士。”低首思付片刻道:“妾有一物欲送圣僧,万祈不要推辞!”唐僧道:“公主欲赠何物?但最好小巧点的,收藏方便..”

公主偎近唐僧,耳语道:“自然小巧..”遂两手扳住三藏脖颈,将温热香润的樱唇贴到他嘴上,先亲了一下,又窃窃道:“三年来,那怪得了我身,却从未得我口中之物——因第一次施暴时我咬了他一口,故此惧怕,再不亲我。今日我将它献与圣僧!”便又亲三藏。三藏被公主丹唇捂着,香津浸着,觉得舒美,不由自主绽开唇,便觉一香甜灵巧的妙物儿伸到他口中。

他惊惶起来,想避开公主,身子却动弹不得,便任公主亲他。忽地舌头叫公主樱唇吮住了!唐僧想抽,公主不舍,唐僧便不忍心了;两个舌尖缠到一起,端的美妙甘甜,难解难分。唐僧心想:“妙呀,先经了口舌之祸之灾之苦,后又尝了口舌之妙之香之美!”

两人偎倚着亲近良久,猛听夜半谯鼓响了!三藏轻轻推开公主:时辰不早,明晨还要赶路,他须索回馆驿了。但辞别公主时,看见掩面哭泣的佳人,唐僧心头又缠绵悱恻。他晓得前头还有极远极远的路,还有三灾九难、数不清的漫漫长夜。焉知世上还有哪个女子能像百花羞这样,苦苦爱恋着他这行路僧人!三藏真想多呆片时,再与公主说几句话。但门外侍候的宫女已点亮了送别的灯笼,他只好离了兰室。公主送唐僧至天井外,哽咽道:“圣僧珍重!”唐僧亦道:“公主珍重!”强忍着才没涌出泪来。唐僧随富女走了很远一段道,回首看,公主尚在夜色中仁立着。

唐僧回到馆驿,一进屋,见行者、八戒皆睡了;沙僧还在灯下候着。沙僧忙起身侍候师父净面烫足,又陪他去东厕方便。路上三藏“做贼心虚”,问沙僧那两人说甚没有,沙僧小声道:“二师兄牢骚满腹,说得难听——甚‘我们兄弟拼死拼活救了那小美人,却叫师父一个吃独食了’云云;大师兄倒未提师父事,只念叨南海观音。原来观音菩萨答应大师兄降妖后,亲临宝象国把‘松 箍咒’传与师父..”三藏一着急,腰巾子拽成死结,道:“这是何意,莫非真要松那厮头上金箍儿?”

沙僧忙与师父解带子,安慰道:“师父莫急,依弟子之见,菩萨未必会来;哄那猴子——大师兄干活罢了!若真把‘松箍咒’传与师父也不打紧,念与不念,还不全在师父!”三藏闻悟净说得有理,才放了心..

翌日清晨,唐僧师徒辞别国王、王后、公主及文武百官,出西门投大路而行。八戒嘟嘟囔囔,道:“人家国王好意留咱多吃几日酒,非挣着命走不行。前头有甚香香引着?”三藏不语。他还在回味昨宵之事;只是那满腔的甜蜜业已化成苦涩。行者呢,忽止了步,向师父告假。三藏问他何事。行者道:“何事?去南海寻观世音算账去。”三藏劝道:“我已听悟净说了因缘。

菩萨既许了要来,必定会来。你去寻她,倘在路上错过了,反而不美。不如耐下性子再等等。”

行者只好依师父之言,一厢走一厢骂观音“口蜜腹剑”。沙僧暗道:“骂吧,骂吧,好歹叫菩萨听见!”唐僧劝道:“你不就是挂牵那金箍儿之事么?

——为师日后不念那劳什子,有便是无!”行者道:“虽则如此,那心还是悬悬着——多说无益,若菩萨午时三刻不至,俺便走人!”唐僧赔笑道:“高徒说甚哩!既来之,则安之。好歹有点名堂再走不迟。半途而废,一事无成,岂不令他人笑话?再说为师也舍不得你走。你一走,咱们便成了三条腿的板凳,立不住了!况你才来便走,倒叫人家觉得我忒不能容人似的!”

行者见师父苦口婆心地劝慰,且也说得不无道理,便也不好再言返花果山之事。闷头走了一程,发狠道:“等见了观音那婆娘,先撕她的小嘴,问她还哄老孙不哄!”才说完,便听半空一女了声音:“孙猴,你好大胆子!

贫僧不过昨日受施主供养时多贪了两杯,今晨略略晚起了一阵,你就背后嚼我,该当何罪!”众僧见正是观音菩萨,皆慌得参叩。独行者洋洋不睬,仍立在那厢,争辩道:“菩萨,你因醉酒来迟了便是你的不是,反抓俺一半句牢骚话要治罪,没理的成有理的了!——罢,罢,俺争不过你,给你赔不是行那?快将那‘松箍咒’传下吧!”

观音被行者数说得脸儿飞红,又难以驳他,只好拿唐僧出气:“唐三藏,你教的好徒弟!没上没下,一点儿规矩不懂!”吓得唐僧磕头如捣蒜,连声忏悔。观音倒也是个慈悲人儿,叹口气道:“罢了,也不能全怪你——我本打算来传你‘松箍咒’的,好解释猴儿。但这猴头顽性未混,也只好再等些时了。”言毕,狠狠盯了行者一眼,纵详云回南海了。

观音走后,几众皆埋怨行者。唐僧道:“悟空,你惹下祸灾,为师倒替你挨训受罚!”八戒、沙僧皆道:“心急喝不了热粥,若再老老实实等一阵,菩萨来时一看大师兄正服侍师父来,又伶俐又能干,还不喜上心头,立马在云头上就念咒语把那箍子给你松了!”行者不争不辩,呵呵冷笑道:“诸位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只怪俺小和尚道行浅,耍心计斗心眼胜不过救苦救难大菩萨!”

唐僧喝道:“我的小祖宗,你就少说两句吧!提防菩萨杀个问马枪!”

行者亦冷笑道:“放心,放心,老孙便是骂塌半个天,她也不理俺了!——

俺道那金箍是少有的宝贝儿,既迭了老孙,岂肯轻易收了去!俺戴着这箍儿,菩萨放心,师父也放心,两全齐美,松它做甚!”噎得唐僧一时说不出话来。

沙僧道:“其实不干师父事!”行者道:“俺何处说干师父事了?俺只恼菩萨哄俺,说两句泄泄火而已。她又不在此间,权当没说!”

一时众皆缄默,闷头走路。白马耐不住寂寞,扬首嘶啸了几声,在远山近壑引起悠悠回音。欲知前程那三藏还有几灾几难,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