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孙大圣施正驱妖邪 百花羞斟唱惜别(第3/4页)

此时八戒已翦灭了众小妖,却唤两宫娥奉些果品点心,筛酒斟茶侍候他。

正在享用,却叫孙猴揪耳朵自座席上扯下来:“你这木瓜,老孙拼命劳力追妖怪,你倒会烧包儿!——公主呢?”八戒道:“老猪几日未食顿饱饭了,偷空儿填填肚子还有罪过不成?公主去庙里烧香了!”行者道:“妖怪都灭了,还烧甚香!”遂将紫微大帝相助惩妖事备叙了,又道:“快去寻公主回来——老孙也饿了!此处有甚好吃的!那宝象国王宫里有现成的素斋等着哩,回去晚了便凉了!”八戒乐道:“猴哥,你不是哄俺吧!”行者道:“什么话!帮国王寻着公主,吃宴席是小事,还要招你做驸马哩!”八戒满脸羞愧:

“哥呀,休说了,便是招也无老猪的份儿——俺去寻公主了!”才要出门,公主已袅袅娜娜进了庭院。

原来那公主见八戒杀进洞府,灭了众妖,又闻“猴哥”打败了红袍怪,心想这苦日子可算熬到头了!喜气洋洋,拾掇个包袱,等着行者回来。忽思起上回多亏了去大悲殿礼拜,方遇上唐僧,不然何有今日便去庙里焚香拜谢南海菩萨。

行者见公主回来,便令八戒放火点了风华洞,一手侠一个宫娥,八戒背着公主,使一阵风,早已来到宝象国。公主认得旧家国,止不住泪水盈眶。

那朝廷的车马、官员正在馆驿里候着哩,见行者救了公主凯旋,欢声雷动。

遂将唐僧、沙僧请出来上车。公主单乘一车,行者八戒坐一车,浩浩荡荡直奔王宫。

路上行者见八戒只偷乐,道:“呆子笑什么,吃了笑婆婆的奶了?一路上背个大活人不累?歇歇吧!”八戒色迷迷道:“累?没恣死!你晓得那公主胸儿腿儿多绵多软多香!俺老猪脚下踩着云,心里也像腾着云!真真舍不得丢下..”又泄气道:“只可惜俺不是师父!”行者道:“莫胡言!”八戒道:“俺胡扯是你儿子!你猜你上天追妖后,俺进洞府寻着公主她头一句话说的甚?——不问父母不问家,却道:‘那唐朝师父果真无恙?’俺道:

‘无恙,无恙!师父还让老猪代他向你问寒温哩!’那公主便长出一口气:

‘谢天谢地。’——岂不是有意于那老和尚!”八戒捏鼻子细嗓音学公主言语,喜得行者抚掌大笑。

车舆进宫,国王、王后与公主久别重逢,啼嘘不已。又连连向唐僧师徒致谢。满朝文武也来庆贺。国王即命赐宴拂云阁,一为公主接风,亦为犒劳三藏一行。华筵盛宴,自不必说,宾主皆尽欢而散。

时天色已晚,三藏师徒欲回馆驿休整,好明日赶路。一个小黄门趋步来,说公主有请唐长老后宫叙话。三藏闻言,心中歆动。不管几徒挤眉弄眼,随那黄门官去了。至坤宁宫内二门,一对宫女正挑灯候他,便引三藏沿曲廊行。

原有月光,沿途见花木扶疏、迂池泛亮,随后进一天井,入兰室见银烛明亮,陈设华丽,一绝色女子正仁立窗前,望着天上明月出神,正是公主。唐僧躬身施礼。公主回身还礼,道:“唐圣僧,你我野寺偶逢,虽素昧平生,却慨然相救——以致引火焚身,惨遭魔手祸害:抛头市井,多受诟辱。诚是妾身之过也!今宵请圣僧来此,聊表谢意!”便请三藏入座,几桌上已摆了几样精美肴撰。公主亲手给三藏酾酒,奉道:“我看席间圣僧点酒未沾,此乃‘三勒’素醒,是我一片 诚意谢你,万勿推却!” 唐僧只好接过。接杯时触到公主纤指,心头微颤,忙低头饮了;也斟一杯回奉公主:“得赖小徒之力,公主脱离无边苦海,可喜可贺!贫僧虽见识鄙陋,岂能坐视珠陷暗椟、荷没泥淖而无动于衷!虽遭磨折,何足挂齿!”

公主泪光闪闪,捧酒一饮而尽,移座琴前:“得遇圣憎,实乃三生有幸!今宵欢聚,明日恨别,就难说何年何月再相逢了!妾今为圣僧吟唱一曲,倾诉衷肠,亦表送别之意。”于是轻拨丝弦,婉转唱道:

古刹静殿初邂逅,便仿佛、旧相知。孤芳风雨三载,乍闻暖语襟湿。承君慷慨托血罗,即盼得、相聚无避。声声归鸟调,柔肠寸断时。

终将噩梦化烟云,见宫闭、色如故?

野山夙愿虽圆,椒房烛徒一芯。纵有千般风韵在,君却思、天涯云路。

明晓风起处,寂寞庭花舞。歌乐清丽动人,唐僧思付词语,一片真情昭然。

心绪若潮,亦吟唱道:

弱水茫茫大漠寂,月如轮、照孤独。萍踪幸遇佳丽,便见冰心玉壶。儿番风霜袭脂胭,终不改、蕙心兰质。人月皆团圆,金博莫辜负。

杜康难遣心底事,眉儿蹙、眼儿湿。

素手又抚瑶琴,丝短思长时时。惜玉怜香岂为狎,只堪作、遮雨菩提。

知心万里近,念念无隔离。公主闻听,离琴案走到唐僧面前,含情脉脉道:

“圣僧哥哥,那西方之路多凶多险,但愿你平平安安,早适灵山!若实在有过不去的险阻,就请回宝象国,我一生都会等着哥哥!”唐僧急道:“公主切莫这么说!实在折杀贫僧!这多灾多难西行路,若有过不去的关口,也就是死到临头了,公主何苦等我这荒魂野鬼!”公主忙用纤手捂住唐僧口,佯怒道:“圣僧哥哥吉人天相,一路自会有惊无险。若再胡说,我就奏明父王,好歹留下,不放你走了!”三藏闻言,亦情意缩结。公主挨唐僧坐下,低声倾诉:“自观音殿相逢圣僧,妾做梦都在想,倘若能让圣僧哥哥疼一回,死了也不亏了!”说着,不禁滴下泪来。

三藏睹公主泪容,如雨中百合、缀露芙蓉,顿生怜爱之意,亲用衣袂给公主拭泪。公主动情,伏到唐长老怀里不起。三藏如呆了似的,一动不动拥着公主。公主见唐僧痴呆不语,慌忙直身,含羞道:“圣僧莫非嫌妾孟浪,生气了?”三藏被唤醒,叹口气道:“好好地生什么气!贫僧只是在想,倘若我有功力多好!不用求别人,早就不惧生死的去救你了!何用拖至今日”

公主听了,复扑至三藏怀里,扭着身子,千言万语难诉,只唤:“圣僧哥哥..”

三藏知她心思,但他不能。他只可做一株“遮雨菩提”树。但公主酥胸触贴,弄得唐僧心猿意马,忍不住轻轻呻唤一声。公主心疼道:“圣僧哪儿不适?”

唐僧喃喃道:“难得公主厚爱,只是..怕人背后说贫僧闲话。”公主松了三藏,掩面泣道:“妾残花之躯,明知配不上圣僧,只想着天大的恩德无以为报,愿今宵以身相许,权表倾慕感激之情,却忘了流言蜚语会坏了圣僧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