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14页)

出人意料的是,在新来的几位女术士当中,最引人注目的竟是第三人——服饰黑白相间、发色乌黑的叶妮芙——虽然她并非精灵。她出现在蒙特卡沃显然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而且惊吓的成分明显多于惊喜。芙琳吉拉能感觉到,某几位女术士身上正散发出源源不断的憎恶与敌意。

等到菲丽芭介绍两位尼弗迦德女术士时,叶妮芙用蓝紫色的双眸看向芙琳吉拉。她的眼神透出疲惫,眼眶周围还带着黑眼圈,就连浓妆也无法掩饰。

“我们认识。”她一边说,一边摸了摸丝绒缎带上的星形黑曜石。

压抑的沉默突然笼罩了整座大厅。

“我们以前见过面。”叶妮芙再次开口。

“我没有印象了。”芙琳吉拉没有移开目光。

“这不奇怪,但我对长相和身形有很好的记忆力。我在索登山上见过你。”

“那你应该没记错。”芙琳吉拉·薇歌骄傲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我确实参与过索登山之战。”

菲丽芭·艾哈特抢先作出回答。

“当时我也在那儿,”她说,“而且我记得很多事。但我觉得,过度挖掘和翻找那段记忆不会给现在的我们带来任何好处。忘却、宽恕与和解才有助于我们当前的目标。叶妮芙,你同意吗?”

黑发女术士甩开额前的卷发。

“等我搞清楚你们想在这儿干吗,”她答道,“菲丽芭,我自然会告诉你我同意什么,不同意什么。”

“这样的话,我们最好马上开始。请各自就座吧,女士们。”

圆桌周围的座位上都放着姓名牌——只有一张除外。芙琳吉拉坐在艾希蕾·瓦·阿纳兴旁边,右边的位置没有姓名牌,将她与席儿·德·坦沙维耶分隔开来,再往右分别是萨宾娜·葛丽维希格和凯拉·梅兹。艾希蕾的左边依次坐着艾达·艾敏、法兰茜丝卡·芬达贝和叶妮芙。菲丽芭·艾哈特坐在艾希蕾正对面,她右手边是玛格丽塔·劳克斯-安蒂列,左边则是特莉丝·梅利葛德。

每张椅子的扶手都刻成斯芬克斯的形状。

菲丽芭首先发言。她再次表示欢迎,然后立刻进入正题。芙琳吉拉听艾希蕾详细讲述过上次会议的内容,所以这番介绍对她来说没什么营养。接下来是每位女术士加入协会前的宣言,她们最开始所说的内容也都在芙琳吉拉意料之中。但听到有人提及帝国和北方王国间的战争时,她突然惶恐起来。她们甚至提到了不久前在索登和布鲁格地区展开的军事行动,而帝国军队目前正在那里与泰莫利亚军交锋。尽管协会的宗旨是保持政治中立,但女术士们显然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其中几个更是因尼弗迦德大军压境而忧心忡忡。芙琳吉拉的心情很是矛盾。她本以为,这些学识渊博的人应该明白,帝国为北方诸国带来的是文化、繁荣、秩序和政治上的稳定。但另一方面,如果她的祖国正遭到入侵,她也不清楚自己会做出什么反应。

不过,菲丽芭·艾哈特显然听够了有关战争的话题。

“没人能预料到这场战争的结果。”她说,“更重要的是,预测根本就毫无意义。是时候用客观冷静的眼光看待这件事了。首先,战争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事。反而是人口过剩的结果更让我担忧,因为以现在的农业和工业增长速度,饥荒必定接踵而至。其次,战争只是政治的延伸而已。现在的统治者有多少能活到一百年后?显然一个都没有。有多少王朝能延续到以后?没人预料得到。等到一百年后,现在的领土争端和王朝冲突、现在的野心和希望,都将化作历史书上的尘埃。但如果我们不保护自己,如果我们任由自己卷入战争,那我们也会化为尘土。如果我们的目光能越过战斗的旗帜,不去在意那些战争和爱国的呼吁,我们就能幸存下来。我们也必须幸存下来,因为我们肩负着责任。这份责任无关国王和他们局限于各自王国内的利益。我们要对全世界负责。对进步负责。对伴随进步而来的改变负责。我们要为将来负责。”

“恐怕蒂莎娅·德·维瑞斯会有不同看法。”法兰茜丝卡·芬达贝说,“她始终认为,最重要的是向普通人负责。不是为了将来,而是为了此时此刻。”

“蒂莎娅·德·维瑞斯死了。如果她还在世,肯定也会坐在这张桌子旁边。”

“毫无疑问。”山谷雏菊微笑着说,“但我相信,她不会认同‘战争是解决饥荒和人口过剩的良方’这套理论的。请注意我们在这儿使用的语言,可敬的姐妹们。我们用通用语争论,是为了相互理解。但对我来说,通用语是门外语,而且正变得越来越陌生。在我的母语里,‘人口过剩’这个词根本不存在,‘精灵过剩’更是匪夷所思。已故而可敬的蒂莎娅·德·维瑞斯关心平凡人类的命运,而我关心平凡精灵的命运。我很乐意为你‘今日转瞬即逝,不妨着眼未来’的观点喝彩。但我要遗憾地告诉你,正是今天铺就了通往明天的道路,而没有明天,未来更是无从谈起。或许在你们人类看来,为一丛因战乱而烧毁的丁香花落泪简直荒谬可笑。毕竟丁香花到处都有,就算没了这一丛,也会有另一丛。哪怕丁香花一朵都没剩下,好吧,还有金合欢呢。请原谅我用植物打比方,但烦请记住,有些事在你们人类看来只是政治活动,但对精灵来说却生死攸关。”

“我对政治不感兴趣。”玛格丽塔·劳克斯-安蒂列,魔法学院的女校长大声宣布,“我只是不希望我的学生——我费尽心血教导的孩子们——因为这场战争而沦为雇佣兵,被所谓的爱国标语蒙蔽了双眼。她们的祖国是魔法,我也始终这么教导她们。如果有人让我的学生卷入战争,让她们站在新的索登山上,那么无论战斗的结果如何,她们都会迷失方向。我能理解你的顾虑,艾妮德,但我们来到这里是为谈论魔法的未来,不是种族纠纷。”

“我们要谈论的是魔法的未来,”萨宾娜·葛丽维希格复述道,“但魔法的未来又由巫师的地位决定——是我们的地位、我们的重要性、我们在社会中扮演的角色,还有获得的信任和尊敬:要让世人相信我们能带来益处,相信魔法不可或缺。我们面临的选择似乎很简单:要么放弃地位,隐居在象牙塔里,要么选择服务。即便是在索登山上,即便是作为雇佣兵……”

“那作为仆人和听差呢?”特莉丝·梅利葛德把她漂亮的红发甩到身后,插嘴道,“卑躬屈膝,对君王唯命是从?一旦尼弗迦德帝国征服北方诸国,这就将是那位伟大的皇帝赐予我们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