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钻地机的阴谋 第十五章 呓树。巢穴(第5/7页)

“为何是我?我早就说过,求知派也罢,教会也罢,我不喜参与世间的纷争。”

“没有争斗,谈何活力。人的创造力与意志只有陷入自以为的绝境时才可爆发至顶点,那该多么珍贵。”

“你指代这些荼毒无辜的仪式么?在我看来,那只是多欲权贵的怯懦表现。”我极为不悦。

“呵,我可看见其中蕴含的暴力之美呢。若我拥有一张面具,我便轮流扮演争战双方的斗士,在相互征伐中取血为乐。”

“暴力?力量与美无关。施放暴力的瞬间必然是欲望得到满足的快意感觉。还记得么?你曾对我说过,欲望得到满足的快意感觉,绝不会是痛,更不会成为美感。”

“我不记得了。”若寒低声说道,“那些经历复杂科学公式以及现实技术才可实现的梦想,借助魔法却轻而易举可以达成。莫非你从未觊觎于此?”

我摇摇头,“这便是你背叛求知派的原因么?我只看见邪恶的法术与强权相互勾结。”

“权力本身并无过错,”女孩面露愠色,“何况我从未与任何人签订盟约,谈何背叛。而你,公然戴着十字花印记,却信口滥加指责。”

“我解释过很多次,那是被迫入教所留下的烙印,无可代表我的真实心意。”

我回忆起那个夜晚,混乱的酒吧里,枪口之下,众人逼迫我向他们的信主宣誓,宣誓靡伏于魔王的足下,追随魔王的旗帜。我答应了。他们又要求我誓死消灭那些冒犯魔王的歹人。我又答应了。

女孩直视着我,仿佛看到我内心虚弱,“难道你不曾为求生而起誓入教么?难道当时在纯洁信仰与唯一生命之间,你选择的是前者?”

“不是……”

“一旦起誓,唯有履行。或者,你会告诉我,曾经与我约定的誓言仅为逢场作戏?”

“不是……”在女孩的逼问之下,我显得十分口拙。

“倘若此刻,你的前雇主再将我掳走,关押在地窖榨取想象力,你如何是好?”

“以命相搏。”我说得坚定。

“呵,”若寒笑了,“不要憎恨权力,权力的力量属性本身并无过错。正因为我害怕你的偏见才迟迟不愿带你参与仪式。你可知,教会的影响力能够向我们提供保护,从此无人胆敢染指你的爱人。”

我默不作声。女孩的辩解似乎不无道理。我已失业许久,可女孩与我却仍衣食无忧,亦不再为任何势力所袭扰,这些皆为无可置疑的现实生活的改观,想必教会势力的保护伞,已起到作用。

“而这一切的保护,不会影响到你对我的爱恋,是么?”女孩莞尔微笑。世间征战也罢,和平也罢,一旦摒弃所谓崇高的世俗信条之后,我便可找到真正的保护者与真正的敌人。

终于,我点点头表示和解,伸手将女孩揽入怀里。回住所的归路依然很长,马车颠簸不止。

梦里。众的面孔笑且扭曲

昏灯与糖串被举高过顶,张口却无声

围观我身陷囹囵,是众与众的节日

背叛与嗤笑,奴隶们赤身蜷缩于蛇腹

那是一座繁华的迷宫,臂膀相连

当聪明人自以为可躲可藏,末卷已留下泪渍

十指相扣,走投无路

相视,捕食者伪装的尾羽盛大开屏

宿命安排的最末一击,满眼年华锦绣

已无力从这座梦魇中苏醒过来,因为

更怖人的双足动物正徘徊在走廊之外

醒了。女孩与我立在夜市人群之中,自以为的安全地,白色犀角兽却分开人群径直前来,生生将她掳走。睡了。枕边的女孩酣睡依旧,似一切皆未曾发生过般。过去的经历如同梦境般奇异而虚幻,脚步未曾停驻,细节亦不曾错过,许多细节无法经受推敲。苏醒,或仅为幻觉枉然。何为真实何为虚假?

“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纯粹。”是女孩的声音。可她依然在酣睡,并未出声。

“若寒。我觉察出异样了。”“你曾说过,我的生活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女孩睡得很沉。心底的声音却发出默许的叹息。

“那么你必知这谎言的真相。”

“我曾将真相泄露给你。”女孩的声音继续从心底传来,我望着夜光之下她的侧影,她并未真正启唇,“记忆与经验仅为这具载体的功能而已,感觉与直觉却为灵魂的本能,功能不如本能。”

“绝难参破。”我凝眉道。

“呵”,女孩清脆的笑声响自心扉,“只可参破,不可道破……”

“亲爱,你已成为一个谜团。我仍记得那夜爵士酒吧人流簇涌烛光温柔,你俯下身在我耳边低吟的字字句句。而今我们的生活却疑点重重。为何你常在子夜不知所踪;为何你突然赢得教会权贵的膜拜;为何你将仪式的权柄交给我;又为何应对毫无预示的袭击设下埋伏……何不将真相告诉我,我已为患得患失的不安所占据,太长久,太折磨。”

“若你果真深爱我,那你应该尊重我保守秘密的自由。”

“请你让我重建信任。”

“何为所谓的信任?我只需要我们互相对爱情的忠诚,决无任何其他条件。”

随后那个黑暗中的声音又开口:“呓树。我来,只为你。”

我默然点头,“而我则当牺牲自我的勇气保护你。”

“即便生活是一个巨大的谎言,可生活依然是生活,无可改变。如果我们的爱情也是谎言的一部分,你会否决意离开我?”

沉默很久,我终开口:“不。”

“倘若这爱情便是谎言的一部分,你甘愿蒙蔽自我而深爱我么?”

“甘愿。”这是我的答复。

我听到笑声,可是女孩没有笑。

天明了。屋内渐透射亮光。屋外响起人声,想必人流正汇向地铁站,不禁本能地哆嗦一阵,这本是职业人的时间,工作时间。长久地陪伴女孩相守在室内,我仍未完全习惯。

我起身,倒一杯水放在女孩枕边,却看见她圆睁着眼睛望着虚空的黑暗。

“请为我做一件事。”女孩突然开口,她一直醒着。然后她背对着我,蜷起身体,哆嗦开口,“他们要伤我害我。”

“他们?是谁。”

“透过黑暗,我看见敌人们聚集在一起,商议着,谋划着,筹备着,试图伤害我。”她猛然起身,拉着我推开门,指着那株生长在门外的喇叭花对我说,“你听。”

我将耳朵凑近花心,确听到了人的声音,喧杂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力排嘈杂吼道,“四散在大地的兄弟们,我们需要团结起来…”“消灭暴君!”众人回应道;我想我听到了铁器碰触的响声,杀气腾腾。

“你的敌人便是我的敌人。”我说,“说出你的宿敌所在,我便前去将他们逐一消灭。”因为整宿失眠,我变得愤怒而亢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