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可能的(第2/4页)

兰德凝视着维林,不停地摇头。“无论我怎么选择,我都会把我们全都杀死。”

“你不想冒这个险?为了瓦力尔号角?为了麦特?”

“为什么你这么想让我冒险?我甚至不知道我能不能开启它。并不是我每次尝试都能成功的。”兰德知道,没有人走近他们,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向四周张望。同伴们围绕石柱站成一个圆,静静地等待着。他们都不可能听得到兰德和两仪师的对话。“有时,阳极力就在那里,我能感觉到它,但它也可能像月亮那样遥不可及。而且,即使它发挥了作用,结果让我们到了一个连呼吸都不可能的世界,那又该怎么办?那样的话,对于麦特,对于号角,又有什么好处?”

“你是转生真龙,”维林平静地说,“你会死去,但我不认为因缘会让你在尚未完成使命时死去。现在暗影已经侵入了因缘,谁又能知道命运的编织会受到什么影响?你所能做的只是跟从你的命运。”

“我是兰德·亚瑟,”兰德发出压抑的咆哮,“我不是转生真龙。我不要做伪龙。”

“你就是你。你是要选择前进,还是选择停滞不前,眼看你的朋友死去?”

兰德发现自己正咬牙切齿,便强迫自己把嘴张开。这些徽记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这些文字并不比小鸡的爪印能告诉他更多的东西。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一个图案。那个图案的箭头指向左边,因为那是托门首的方向。箭头穿出了圆环,兰德觉得那意味着自由。他很想笑,这么一个小东西竟然要赌上他们所有人的生命。

“走近些,”维林对其他人说,“你们要靠近它,它的功效才会明显。”众人只是犹豫一下,便遵从了两仪师的吩咐。等大家聚集到石柱前,维林对兰德说,“开始吧!”

两仪师将斗篷收到身后,伸出手掌,覆在石柱上。兰德看见两仪师正用眼角的余光望着他。他听见人们在身后紧张的咳嗽声,乌诺责骂退却者的声音,麦特用虚弱的声音开着玩笑,罗亚尔喉咙里粗重的呼噜声。兰德开始建立虚空。

现在,建立虚空对兰德来说,就像呼吸那么容易。火焰吞下了恐惧和激情,却又在兰德想到它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无尽的虚空和闪烁的阳极力,令人作呕的污染,诱人的美妙感觉。他……扑向它……它充满了他的身体,让他感觉到生命的活力。兰德没有移动,但却觉得自己全身都随着至上力的洪流一起颤动着。那个图案进入了他的虚空,箭头穿透圆环,如同雕刻在他的脑海里。兰德导引至上力的洪流向它猛扑而去。

那个图案映现出微光,闪烁不定。

“有事情要发生。”维林说,“有事情……”

世界开始闪烁。

铁锁掉落在地板上,一同掉下的,还有兰德手中滚烫的茶壶。敞开的门口,冬夜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剪影,它头顶上的那两只公羊角尤其可怕。

“跑!”是谭姆的喊声,剑在他手中寒光凛冽。兽魔人倾倒在地,但它垂死前的反击也打倒了谭姆。

更多兽魔人从门口挤进来,黑色的盔甲,人脸扭曲成兽头、鸟喙和羊角,样式怪异的曲剑在奋力站起的谭姆身上砍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长钉战斧的钢刃也被染成了红色。

“爸爸!”兰德发出惊骇的尖叫。他从腰间抓出匕首。跳过桌子,扑向他的父亲。一把穿过他胸膛的曲剑让他发出了更加恐怖的尖叫。

鲜血的泡沫从他嘴里涌出。一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响起。我又赢了,路斯·瑟林·特拉蒙。

闪烁。

兰德挣扎着抓住那个图案,在朦胧中听见维林的声音。“……不是……”

至上力奔涌向前。

闪烁。

兰德和艾雯沉浸在幸福的婚后生活中。他竭力不让那种古怪的情绪影响到自己,但闲暇时,他总是禁不住要胡思乱想一些别的东西。卖货郎们带来了外面世界的消息。来购买羊毛和烟叶的商人总是告诉大家各种可怕的事情。到处都是战争和伪龙。有一年,两河一直都没见到商人和卖货郎的影子。直到第二年,他们带来消息说亚图·鹰翼的大军已经回来了,他的后代统率着无边无际的军队。古老的国家像陶罐一样被打得粉碎。世界换了新的主人,他们用锁链绑住两仪师的脖子,牵着她们加入战斗。白塔被他们摧毁,塔瓦隆被他们烧成一片焦土。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两仪师了。

而在两河,年复一年,人们感觉不到什么变化。庄稼还要种,羊还要养。每年,人们也会看见新的麦穗,新生的羔羊。孙子们在谭姆的膝头戏耍了许多年,直到老人安详地长眠在爱妻身边。老农舍里出现了空余的房间。艾雯已经成为乡贤,大多数人都认为她比原来的乡贤——奈妮薇还要优秀。她的医疗能力在其他人身上简直可以称为奇迹。但对于兰德,艾雯却只能勉强维持他不被那种久治不愈的怪病折磨死。兰德的情绪愈来愈糟,人也变得愈来愈阴郁,他经常会无缘无故地大发脾气。艾雯非常害怕他发脾气,每当他怒气正盛时,天空就会出现挟带闪电的暴风,树林中会腾起熊熊烈火。但她爱他,尽心竭力照顾他,让他的身体尽量保持健康。不过,有不少人都在暗地里认为兰德已经疯了,而且非常危险。

等艾雯去世之后,兰德经常一个人在她坟前枯坐许久,任由眼泪浸湿他花白的胡子。他的身体日渐衰弱,并且开始溃烂,他右手的小指、无名指和左手的小指都脱落了。他的两个耳朵看起来就像是两道伤疤。人们都说他身上散发着一股腐败的味道。他的性格也变得愈来愈阴沉。

但当那个可怕的消息传来时,没有人再排斥他。兽魔人、隐妖和各种可怕的生物冲出妖境,这个世界的新主人们即便用尽全力去抵挡它们的攻击,也还是一败涂地。于是兰德就用仅剩的手指拿起他的弓箭,和村民们一起向北方的塔伦河行军。男人们从两河的每一座村庄、每一间农舍和每一个角落聚集在一起,手里拿着弓箭、斧头、猎猪标枪和扔在阁楼里生锈的刀剑。兰德也带了一把剑。这把剑的剑刃上镶嵌着一只苍鹭。他是在谭姆死后,从他的遗物中找到这把剑的。不过他并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它。女人们也来了。她们的肩上扛着一切能找到的武器,走在男人的身边。有许多人的脸上还挂着欢笑。他们说,他们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们以前就这么做过。

在塔伦,两河的人们遇到了侵略者。噩梦般的隐妖统率着一望无际的兽魔人军队,它们头顶上飘扬着代表死亡的黑色旗帜,光明似乎已经被这面旗帜完全吞没。兰德望着这面旗帜,怀疑自己又疯了,他觉得他生来就要和这面旗帜战斗。兰德向黑旗射出了他所有的箭,将虚空的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他没有看见兽魔人冲过河床,没有看见人们死在他的身旁。一名兽魔人冲向他,他的鲜血浸透了两河的土地。兰德躺倒在塔伦河岸上,仰望天空。他发现蓝天在正午时分变成了纯黑的颜色。在渐渐微弱的呼吸声中,他听见一个声音说:我又赢了,路斯·瑟林·特拉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