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工厂(第3/7页)

佩林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松开锤柄。菲儿一定要活着。埃勒丝说过,她正保护着菲儿。但那个穿着奉义徒白袍的两仪师到底能给她多少保护?“先把这里的事情做好,不要浪费时间了。”这条绳子上还要打多少个结?光明在上,不要再有太多的结了。

佩林下了马,把毅力的缰绳交给卡隆·贝瑟罗讷——一个刮净了胡子、高鼻子的提尔人,只是有一副不太好看的窄下巴。卡隆总是习惯用手指拈下巴,仿佛在奇怪自己的胡子到哪里去了;或者伸手抚抚头发,仿佛很想知道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会被一根缎带束在颈后,一直垂到肩膀上。除此之外,他的一言一行也都像其他那些刹菲儿一样,依旧在愚蠢地奉行着所谓“艾伊尔之道”,不过,他们至少还听从巴尔沃的命令。现在,随行的大部分刹菲儿都已经走到了那张赌桌旁边,只剩下少数几个人照顾马匹。他们纷纷掏出钱币,或者将盛葡萄酒的皮囊递给那些瘦小的霄辰士兵。奇怪的是,那些士兵都推开了酒囊,不过他们似乎很欢迎有人一起赌一把。

佩林没有再朝那里多瞥一眼,他摘下骑马手套,塞进宽腰带里,将斗篷甩到身后,露出丝绸外衣,然后便跟随两名霄辰盟友走进那栋农舍。他知道,等他再走出来的时候,菲儿的部下——他相信应该也就是他的部下——将会从那些士兵口里套出不少讯息。这也是巴尔沃教给他的——讯息是非常有用的武器,你绝不会知道哪条讯息将在什么时候变得比金子还要宝贵。但此时此刻,他唯一关心的讯息在这里是无法得到的。

农舍的前厅里面朝房门摆了许多桌子,一些职员坐在那些桌子后面处理着各种文案,房间里只能听到钢笔尖刮磨纸张的声音和一个人干涩的咳嗽声。这里的男人穿着黑褐色的外衣和长裤,女人们则穿着同样色调的长裙,有些人戴着鹅毛笔形状的白银或黄铜徽章,看样子,霄辰人的各种行业都有制服。前厅最里面坐着一个脸颊浑圆、胸前戴着两枚银笔的男人。他站起身,朝走进门的泰莉深鞠一躬,圆胖的肚子把他的外衣都绷紧了。泰莉带着佩林和密什玛径直向那个男人走去,靴子在木制地板上发出响亮的敲击声,直到他们走到那个人的桌子前面,他才站直了身子。

“泰莉·科尔甘。”泰莉直接报出名号,“我要见这里管事的人。”

“听从旗将的命令。”那名文员恭顺地回答,然后又深鞠一躬,便快步走进身后的一扇门。

那名正在咳嗽的职员是个脸上没有胡须的青年,显得比佩林还要小,看面容倒很像是两河人,现在他用一只手捂住嘴,咳嗽得更厉害了。看到有人进来,他大声清了清喉咙,但没有坚持多久,沙哑的咳嗽声又响了起来。

密什玛朝那个人皱皱眉,喃喃地说道:“不应该让有病的人待在这里,如果别人也被传染该怎么办?最近有许多关于各种怪病的传闻,一些在日出时还身强力壮的男人,在日落的时候却已经变成了尸体,而且全身浮肿,体积胀大了一半还不止,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死因。我听说,有一个女人在一个小时之内就彻底疯了,而且每一个碰触她的人也都发了疯,在三天时间里,她和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只有一些及时逃走的人活了下来。”他一边说,一边做出一个特别的手势——用拇指和食指掐成一个环形,另外三根手指稍稍弯曲。

“你应该知道,相信和传播谣言都非明智之举。”那名旗将严厉地说着,也做出同样的手势,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了。

那名圆胖的职员回到了前厅,他一手推开那扇房门,让一名灰发窄脸、右眼窝戴着黑色皮罩的男人进来,随后便快步跑回自己的桌子去。一道褶皱的白色伤疤斜过那个灰发男人的前额,穿过右眼窝上的黑色皮罩,一直通到他的脸颊上,他的个子和那名胖职员一样矮,穿着一件颜色更加深暗的蓝外衣,他的胸前绣着两条白色,靴子上也绣着同样的白条。“旗将,我是布莱斯克·法罗恩。”他鞠躬说道,“请问有什么吩咐?”

“法罗恩队长,我们要找……”泰莉的声音被激烈的咳嗽声打断。那个一直在咳嗽的职员跳了起来,他的凳子被他哐当一下踢倒在地上。

那个年轻人双手紧抓住胸口,弯下身,呕吐出一股黑色的液体,黑色液体撞击在地面上,分裂成无数只黑色的小甲虫,向四处爬去。有人在高声咒骂,更多的人则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那个年轻人恐惧地盯着这些甲虫,拼命摇着头,仿佛不肯承认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大睁着眼睛环视四周,还在不停地摇头,张开口仿佛要说些什么,却再次弯下身,吐出另外一股黑色液体。这次持续时间更长,更多黑甲虫涌到了地板上。他脸上的皮肤开始翻滚,仿佛无数甲虫正从他的颅骨中爬出来。一个女人恐惧地长声尖叫,突然间,所有职员都叫嚷着跳跃起来,竭力想要躲避那些黑虫子,把他们的凳子,甚至是桌子都撞翻了。那个年轻人一次又一次地呕吐着,跪倒下去,又趴倒在地上,身体一下一下地抽搐着,甲虫连续不断地从他的嘴里流出来,他的身体似乎愈来愈……扁,全身都在收缩。当他的抽搐停止时,黑甲虫却还在从他大张的嘴里流出来,向四处扩散。这幅情景仿佛持续了一个小时之久,而实际上,甲虫的黑色液体可能在一两分钟之后就衰减、止息了。那个人的衣服里只剩下了一张苍白的外皮,仿佛被倒空的酒囊。屋子里的尖叫声还在持续,半数职员都已经跳到了还没有翻倒的桌子上。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在用最高的音调咒骂或祈祷着,或者同时在做这两件事,没有跳上桌子的那一半人都逃到了屋外。黑色的小甲虫遍布地板的各个角落,整个房间里充满了恐惧的气味。

“我听说过一个传闻。”法罗恩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汗滴出现在他的额头上,他的气味中有畏惧,没有惊恐,但那是明确无疑的畏惧,“那是从东边传来的,同样是这种事,只是那里出现的是蜈蚣,黑色的小蜈蚣。”一些甲虫朝他爬了过来。他骂了一句,向后退去,做出泰莉和密什玛刚刚做过的那个古怪手势。

佩林抬脚踩死了爬向他的甲虫,它们让他颈后的寒毛倒竖,但除了菲儿之外,一切都不重要,无论是什么!“它们只不过是钻头甲虫,你几乎能在任何一根腐朽的树干中找到它们。”

灰发男人打了个冷颤,望向佩林,在看到佩林的眼睛时,又打了个冷颤。他看到佩林腰间的锤子,同时迅速瞥了泰莉一眼。“它们可不是从朽木里钻出来的,它们是炙魂魔君的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