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帝的碰触(第4/8页)

特维尔一放下帆布帘,波恩宁就拥抱了阴极力,几乎是以爱抚的姿态编织出魂之力。这样的编织让她着迷,两仪师竟然能重新掌握这种被认为是早已失落的异能,这无疑也是艾雯·艾威尔最伟大的发现。波恩宁每次进行这种编织时,都会有一种惊奇的感觉,就好像回到她还是初阶生和见习生的岁月。自从她得到披肩之后,就再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这是前所未有的奇迹。垂直的银线出现在她面前,就立在沟纹交错的地面上,突然间,银线向外扩展,在旋转中变成立在波恩宁面前一个高、宽各六尺的方形孔穴。孔穴对面能看见白雪垂挂、枝干粗大的橡树,一阵轻风从孔穴中迎面吹来,飘起她的斗篷。她曾很喜欢在这片小林中散步,或者坐在一根低矮的树枝上,读几个小时的书,却从没在下雪时来到过这里。

特维尔并没有认出这是什么地方,他手握长剑,牵着战锤,快步走过通道,战马的蹄子踢起通道另一边的雪堆。波恩宁走得要慢一点,然后有些不情愿地消去了编织。这真是很奇妙。

她发现特维尔正看着树冠后面不远处的地方,那里有一根白色的圆柱体直插天际,是白塔。特维尔神情凝重,约缚中同样充满静穆的感觉。“我相信,你有一个危险的计划,波恩宁。”他并没有把剑收起,只是让剑刃低垂下去。

波恩宁伸手按在护法的左臂上,这应该足以安慰他了;如果真的有危险存在,她绝不会阻碍他用剑的手臂。“这里不会有更多的危险……”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三十步外有一个女人,正从粗大的树干间缓慢地向他们走来。刚才她一定是隐在树干后面。那是一位穿着老式长裙的两仪师,一头白色直发被银丝珍珠小帽束在脑后,一直垂到腰间。但这是不可能的。波恩宁清楚地记得这张刚强的面孔,那双眼角上翘的黑眼睛和鹰钩鼻。绝对没错,这位名叫图兰宁·梅达贡的两仪师在波恩宁还是见习生时就亡故了。波恩宁向前迈了半步,那个身影就消失了。

“那是什么?”特维尔转过身。他举起剑,盯着波恩宁所看的地方。“你在害怕什么?”

“暗帝,他正在碰触世界。”波恩宁轻声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波恩宁并没有把这个当作错觉或幻想,她确确实实见到了,她身体的颤抖与没到脚踝的积雪毫无关系。她开始悄声祈祷。愿光明照耀我的一切时日,愿我得到创世主之手的庇佑,赐予我注定的救赎与重生的希望。

然后,波恩宁告诉特维尔自己看见一位四十年前就已去世的姐妹。他并没有认为波恩宁是出现了幻觉,只是低声重复了和波恩宁一样的祷词。波恩宁从他那里没有感觉到任何恐惧,约缚中的恐惧全是她的,没有半点属于他,死亡不可能吓住一个把每天都当作生命中最后一天来过的人。波恩宁拿出手镜,开始小心地进行编织。看到波恩宁所做的事情,特维尔的情绪也没有多少波动。对于幻象术,她不算很熟练。镜子里的面孔随着编织的固定而逐渐改变,变化不算很大,但这已经不再是两仪师的面孔,也不再是波恩宁·马林耶的面孔了,这只是一个略和她有些相似的女人,并且生着许多白发。

“为什么你想去找爱莉达?”他狐疑地问道。约缚中突然传来一阵紧张的情绪。“你是打算在靠近她的时候消去幻象术?她会攻击你,并且……不,波恩宁,如果一定要这样做,就让我去。白塔里有很多护法,她不可能认得所有人,而且她绝对不可能想到会遭受护法的攻击,我能在她明白状况前就用匕首刺穿她的心脏。”他做了一个示范的动作,一把短刀闪电般跃入他的右掌心。

“这件事,我必须亲自去做,特维尔。”波恩宁将幻象术倒置,并固定住,然后又准备了另外几个编织,以备万一。将这些编织都倒置好以后,她开始了一个非常复杂的编织,这个编织能够遮蔽她的导引能力。她一直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一些编织,比如幻象术,可以作用在自己身上;而另一些异能,比如医疗,却无法触及己身。她还是见习生时曾问过这个问题,图兰宁用那种她至今都记忆犹新的深沉嗓音对她说:“这就像在问水为什么是湿的,沙子为什么是干的,孩子,你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有可能做到的事情上,而不要只是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为什么不可能。”这是很好的建议,但波恩宁始终也无法接受这个建议的后半部分。现在死人已经在世上行走了。愿光明照耀我的一切时日……她固定住这最后的编织,除去手指上的巨蛇戒,把它塞进腰间的口袋里。现在,其他两仪师即使站在她面前,也不可能认出她了。“你一直都信任我,相信我知道该怎么做,你现在还相信我吗?”

特维尔的面孔像姐妹一样波澜不惊,但约缚中传来一瞬的震撼。“当然,波恩宁。”

“那就带着冬雀到城里去,找一间旅店,订好房间,等我去找你。”特维尔张开嘴,但波恩宁抬手拦住了他。“去吧,特维尔。”

她看着自己的护法牵着两匹马,消失在树林里,然后才转过身,面向白塔。死人行于世上。但现在她必须去找爱莉达,这是她唯一要做的事。

一阵阵冷风吹动窗扉,白色大理石壁炉中的火焰烧暖了屋里的空气,使得水汽凝结在玻璃窗上,如雨滴般不停地落下。封印的守护者,塔瓦隆之焰,玉座猊下,爱莉达·德·艾佛林尼·亚洛伊汉坐在鎏金写字台后面,双手平静地交叠在桌面上,不带任何表情地倾听着面前这个男人的吼叫,这个男人则弓着肩背,不停地朝她挥舞拳头。

“……一路上都被绳子绑着,还塞住了嘴,没日没夜地被锁在一只箱子里!爱莉达,我要求惩罚那艘船的船长,而且我还要你和白塔道歉。我该死的运气啊,玉座已经不再有权力绑架国王了!白塔没有这个权力!我要求……”

他又把这番话重复了一遍,甚至没有停下来喘口气,而爱莉达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他身上,她的视线已经转向墙上色彩鲜亮的壁挂,角落里白色柱台上排放着整齐的红玫瑰。在这种胡言乱语面前维持平静的外表,实在是一件无聊的事情,她很想站起身,猛掴这个男人一掌。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竟敢如此向玉座说话!但冷静地忍受这一切对她的目标是有利的,她会任由他耗光自己的力气。

马汀·斯戴潘诺·德·巴尔加的肌肉很发达,他在年轻时也许相当好看,但岁月从来都是残酷的。他剃光了上唇的胡子,留在下唇的白胡须也经过细心修整,但他的头发大多都已经掉光了。他的鼻梁不止被打断过一次,显得激动不已的面孔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在他紧皱的双眉周围变成一道道深深的沟壑。他的绿色丝绸外衣在袖子上绣着伊利安金蜂,这件衣服也经过认真的刷抹清洁,只少了由姐妹用至上力让它变得焕然一新,这是他在这次航行中唯一的一件外衣,上面的一些污渍用普通手段是不可能去掉的。载他来到这里的船速度很慢,在昨天很晚的时候才进入港口,但这一次,爱莉达并没有因为他的迟来而不悦。如果这个伊利安国王早一些到这里,大概只有光明才知道奥瓦琳会搞出什么事来,仅仅是因为这个女人让白塔陷入的困境,她就该被送上断头台。现在爱莉达不得不费尽力气带领白塔走出这个泥潭,而奥瓦琳最不可饶恕的罪行,是她竟敢威胁玉座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