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Questions(第2/5页)

“我们还没尽地主之谊呢!”格洛塔更像是自问自答,“我见过你也罢,不认识也罢,我想你跟我助手都没来得及好好认识。弗罗斯特刑讯官,跟肥佬打声招呼吧。”

虽有预警,这一拳还是把鲁斯从椅子上震了出去。椅子“咯吱咯吱”一阵响后,留在原地。他怎么做到的?把人打到地上,椅子却没倒?鲁斯双脚摊开趴下,脸紧压地面,嘴里咕噜有声。

“他让我想起搁浅的鲸鱼。”格洛塔漠然道。白化人一把抓住鲁斯的手臂,把他重新拉回椅子。鲜血从脸颊的伤口渗出,但他贪婪的眼睛变得刚硬。拷打能使绝大多数人迅速软化,少数人却会刚硬起来。没想到这家伙是个硬骨头,生活总是充满惊喜。

鲁斯一口血唾到桌上:“你越界了,格洛塔!布商公会广受尊敬,我们有头有脸!不容你们胡作非为!记住,我在朝中有人!也许我妻子正向国王陛下递交诉状,让他过问此案!”

“噢,您妻子啊。”格洛塔故作悲惨地笑道,“您妻子真是个美人,漂亮又年轻。我担心,您配她有些显老,搞不好她正想抓住机会摆脱您呢。嗨,只怕她已主动上缴您的账本。全部上缴。”鲁斯的脸霎时惨白。

“我们一本一本地查账,”格洛塔指向左手边一堆想象出来的文件,“这是国库账本,”又指向右边,“想象一下,当两边数字对不上号,我们是何等惊讶。此外,您的伙计们已供认在夜色掩护下造访旧货栈和未登记的小船,向官员行贿及伪造文件。我还要继续吗?”格洛塔一边问,一边否定地摇摇头。胖子咽了口口水,舔舔嘴唇。

犯人面前放着笔、墨和供状,供状上满是弗罗斯特漂亮而收敛的字迹,只等画押。我马上就能搞定他。

“快招吧,鲁斯,”格洛塔轻声说,“无痛地结束这不幸的案子。坦白罪行,招出同伙。虽然你的同伙我们都知道,但招出来对大家有好处。我不想伤害你,相信我,这没什么快感。”任何事对我都没有快感。“快招,快招,招了就能活命。你会被流放到安格兰,安格兰没有传说中那么差,只要能活命,在那还能享受一些生命的乐趣,在为陛下辛勤劳动中得到诚实的满足。快招!”鲁斯仍凝视着地板,舔着牙齿。格洛塔向后坐回去,叹了口气。

“不招也行,”他说,“等我亮器具就没这么客气了。”弗罗斯特走上前,在胖子脸上投下巨大阴影。“有人会发现你的尸体漂在码头边,”格洛塔吸口气,“全身被海水泡肿,面目全非,难以……可谓彻底无法辨认。”他动摇了,这头肥猪,就要和盘拱出了。“尸体上有伤口不是很正常吗?”他朝天花板吹口气,“城里少个人很稀奇吗?”格洛塔耸耸肩,“谁管来由?”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鲁斯猛地抬头,脸上重又充满希望。该死,千万别是现在!弗罗斯特走到门前,拉开一条缝,有人对他说了什么。门又关上了。弗罗斯特俯身凑着格洛塔耳语。

“系特弗拉。”刑讯官含糊不清地咕噜,格洛塔知道门外是塞弗拉。

主审官知道了?格洛塔微笑着点头,就像听到了好消息。鲁斯的脸微微一沉。一个专司走后门钻营的人怎会突然控制不住情绪?然而格洛塔知道原因。若陷入无助绝望的境地,听凭绝不会发慈悲的对手随意摆布,的确很难保持镇静。谁比我更了解这种滋味?他又叹口气,用仿佛厌倦一切的语气问:“招不招?”

“不!”犯人那双小眼睛里重新闪现出刚硬神色。他回瞪格洛塔,面如止水,吞了吞唾沫。惊喜,真是个惊喜。我们才刚开始呢。

“讨厌那颗牙吗,鲁斯?”格洛塔对牙齿的了解太全面了,他自己的牙给他上了最好的一课。或是最差的,端乎怎么看。“我必须失陪一会儿,我要好好考虑下你那颗牙,仔细想想怎么利用。”他抓住手杖,“希望你也考虑考虑,想想那颗牙,衡量清楚,画不画押。”

格洛塔缓慢起身,抖了抖麻木的左腿:“也许直截了当揍你一顿,你会考虑得快一点,我让你跟弗罗斯特刑讯官待上半小时。”鲁斯的嘴一下子张得老大,却说不出话。白化人毫不费力地将胖子连人带椅一道搬起,慢慢翻转过去:“他最擅长这个。”弗罗斯特取出一副破旧的皮手套,仔细套进宽大的白皙双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套。“你什么都想要最好的,不是吗,鲁斯?”格洛塔朝门口走去。

“等等!格洛塔!”鲁斯拼命扭头,哭号着,“等等我——”

弗罗斯特刑讯官用戴上手套的手紧捂住胖子的嘴,另一只手推了推面具。“系系系……”他说。门“咔”一声关上。

塞弗拉倚在走廊墙上,一只脚向后蹬着墙。他一边透过面具吹出不成调的曲子,一边用手拨弄长发。格洛塔出门时,他立刻挺直身,微微鞠躬,眼睛显出他正在笑。他总在笑。

“卡莱尼主审官想见你。”他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我觉得他没这样生气过。”

“塞弗拉,你这贱人,你肯定吓到了。拿到箱子没?”

“拿到了。”

“从里面取了些给弗罗斯特?”

“取了。”

“也为自己老婆留了一份?”

“哦,当然。”塞弗拉说着,眼里笑意更甚,“我当然会特别关照自己的老婆——如果我有老婆的话。”

“很好。我得赶紧回应主审官的召唤。要是五分钟后我没出来,你就带着那个箱子进来。”

“擅闯主审官办公室?”

“闯进来给他一刀,我也不在乎。”

“好吧,审问官。”

格洛塔点点头,转过身去,旋即又转回来:“你不会当真给他一刀,对吧,塞弗拉?”

刑讯官眯眼笑笑,把闪着寒光的刀收入刀鞘。格洛塔朝天花板翻个白眼,一瘸一拐地走开。手杖敲在地砖上,左腿刺痛汹涌。哒,噔,痛。正是他走路的节奏。

***

主审官办公室位于地上的审问部本部,房间宽大,陈设豪华——一切都显得太夸张、太奢侈了。一面精雕细琢的大窗占据了大半个木墙,将下方庭院精心修葺的花园尽收眼底。一张几乎同样大的华丽桌子摆在出自温暖异国、色彩斑斓的地毯中央。宏伟的石壁炉上,挂着一颗来自冰冷北方的猛兽头颅,壁炉的火虚弱地跳动着,奄奄一息。

然而卡莱尼主审官能让这个办公室显得狭小无趣。他是个魁梧的老人,年近六十但气色红润,头发稀疏,两鬓的白色络腮胡却异常茂盛。即便在审问部内部,他也算颇有权威。

然而格洛塔不是他的人,两人对此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