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苏厄德医生的日记(第4/4页)

“我有感应了,一定是昨天晚上忽然来到的,它在我的无意识里孕育成熟。他必须在天亮之前对我施行催眠,这样我就能把它讲出来了。快点去,亲爱的,时间不多了。”我走到门口,苏厄德医生正躺在垫子上,一看见我,便翻身起来。

“出了什么问题吗?”他警惕地问道。

“没有。”我答道,“但是米娜想立刻见范海辛博士。”

“我去吧。”他一边说,一边匆匆走向教授的房间。

两三分钟后,范海辛就穿着晨衣来到我们的房间,莫里斯先生和戈达明爵士在门口,问苏厄德医生事情。教授看到米娜脸上的笑容——那是明朗的笑容——焦急的表情放松了下来,他搓着手说:

“噢,亲爱的米娜女士,这可真是一大变化啊。看!乔纳森,我们从前的那个米娜女士今天终于回来了!”然后他转向我,满脸笑容地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这个时候找我,肯定是有事儿吧?”

“我想请您催眠我!”米娜说,“在天亮之前对我施行催眠,我觉得这样我就能说出来了,而且是自由地说出来。快点,时间不多了!”他一言不发,让她在床上坐下来。

他直视着她,开始在她面前比画起来,两手轮流从她的头顶往下画。米娜直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几分钟,这时我的心怦怦直跳,总觉得危机将近。她的眼睛慢慢合上了,不过仍然直挺挺地坐着,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脯显出她仍然活着。教授又比画了几下,然后停下,我看见他额头上满是汗珠。米娜睁开了眼睛,但是她看起来像是变了一个人,她的眼神飘向远方,声音里有我从没听过的哀伤梦幻。教授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做手势要我带大家进来。他们蹑手蹑脚走进来,关上门,站在床边,看着事情进展。米娜好像没有看见他们。范海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低声说话,以免打断了米娜的思绪:

“你现在在哪里!”回答的声音平平板板,毫无感情:

“我不知道。睡眠没有自己的地界。”接下来的几分钟屋子里一片静默。米娜直直地坐着,教授死盯着她,其他人几乎都不敢呼吸。房间里越来越亮,范海辛的眼睛没有离开米娜的脸,他打手势要我拉下窗帘,并遮得严严实实。我照做了,天看来就要亮了。一道霞光射了进来,房间里弥漫着蔷薇色的光影。这时教授又说话了:

“你现在在哪里?”回答的声音听起来如梦似幻,但是意义明显,就好像她在翻译什么东西。我听她念自己笔记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我不知道。这里对我是完全陌生的!”

“你看见了什么?”

“我什么也看不见,这里一片黑暗。”

“你听见了什么?”我在教授耐心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紧张。

“水流拍打的声音。水汩汩流过,泛起着小浪花。我听见水在外面流过。”

“这么说你在船上?”我们面面相觑,想从别人那里找到一点答案。我们害怕多想。答案很快就来了:

“噢,是的!”

“你还听见了什么?”

“在我头顶上有人跑来跑去的声音。有链条的哗啦声,还有起锚机的制动闸落入棘轮的丁当声。”

“你在做什么?”

“我一动不动——丝毫也不动,就像死了一样!”声音渐渐弱了,沉入沉睡时的深沉呼吸中,睁开的眼睛又合上了。

这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我们都沐浴在白天的日光中。范海辛将手放在米娜的肩上,轻轻地把她的头放回枕头上。她就像个沉睡的孩子一样躺了一会儿,然后深深叹息了一声,醒过来了,惊奇地打量着围着她的我们。“我说梦话了吗?”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她看起来好像不用我们说话,就明白情形了,虽然她还是很想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教授复述了她的话,于是她说:

“那么现在不能再浪费时间了:现在也许还不迟!”莫里斯先生和戈达明爵士向门口走去,但是教授平静地把他们叫了回来:

“别走,朋友。无论那艘船在哪里,在她刚才说话的时候,肯定正在下锚停泊。在伦敦这个大港口,有很多船下锚停泊,你们要去找哪一艘?感谢上帝,我们又有了线索,不过还不知道这条线索能否带领我们找到答案。我们因为人类的惯性思维而疏忽大意了,如果我们回顾一下就能发觉,假使当初我们没漏掉任何线索,现在就能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了。天哪!我刚才讲的有点绕口,是不是?我们现在知道了,为什么面对乔纳森的大刀带来的危险,伯爵即使害怕了,还是要捡起那些钱。他是要逃跑。听清楚了,逃跑!他发现只剩下一只土箱子,还有一群人像追赶狐狸的猎狗一样追着他,他已经在伦敦待不下去了。他把他最后的箱子运上了船,要离开这个国家了。他是打算逃,可是别想逃得掉!我们要追到他。别想躲过我们的眼睛!就像阿瑟穿上他的红色外套时说的话。我们的这头老狐狸的确狡猾,他这么狡猾,我们也要用巧计来追踪他。我也是很狡猾的,我已经琢磨过他的心思了。现在我们应该安静休息,因为他和我们之间还隔着水流,他可不愿意渡河,而且就算他愿意,他也渡不过去——除非轮船靠岸了,而轮船只能在涨潮或平潮的时候靠岸。看,太阳才刚升起来,到日落之前的一整天都是属于我们的。我们可以洗个澡,穿好衣服,吃吃早餐,我们都需要吃早餐了,我们可以舒舒服服地吃饭,因为他已经不在我们这块土地上了。”米娜恳切地看着他,说道:

“但是既然他已经从这里逃走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去追踪他呢?”他握住她的手,拍了拍,答道:

“别问我问题了。等我们吃完早饭,我会回答所有的问题。”他不愿再说了,于是我们各自去更衣。

早餐之后,米娜又问了那个问题。他严肃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悲伤地说:

“因为,亲爱的米娜女士,现在我们更加有必要找到他,即使要追到地狱去也在所不惜!”她的脸色更加苍白,用微弱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

“因为,”他严肃地答道,“他的寿命可以长达数个世纪,但是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现在时间紧迫了——因为他曾经在你的脖子上留下了那个伤痕。”

她昏倒了,我及时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