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苏厄德医生的日记(第3/4页)

我们随便吃了点晚饭,我想这让大家稍微提起了一点精神。也许,这只是食物的热量对饥饿的人的效果——我们从早餐后就没吃任何东西,也许是同仇敌忾的集体意识鼓舞了我们,反正我们都没那么难受,觉得明天也不是全无希望的。按照诺言,我们把一切事情都告诉了哈克夫人,每当讲到她丈夫遇到危险时,夫人的脸就发白,而讲到她的丈夫对她的全心爱慕时,她就满脸通红,她勇敢地听着我们讲述,一直都努力保持着平静。当我们讲到哈克奋不顾身地冲向伯爵,她紧紧地抓住丈夫的臂膀,仿佛这样就能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她一言不发,直到我们讲完,问题都摆到了大家面前。她站起来对大家说话,但是并没放开丈夫的胳膊。啊,我真没法描述那个场面,那么一位温柔、善良的女士,全身散发着青春和活力的光彩,她额头上的那块红色伤疤,不但她自己在意,我们也一看见就想起这伤疤从何而来,不由得对伯爵切齿痛恨。但是她充满爱心的善意却与我们的仇恨相逆,她温柔的样子反衬着我们所有的恐惧、怀疑,而我们也知道,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她和她所有的温柔纯洁及信念都将被上帝弃绝。

“乔纳森,”她唇中轻吐出音乐般的话语,充满了温柔和深情,“亲爱的乔纳森,还有大家,都是我最真诚的朋友。在这苦难的时期,我希望大家记住一件事。我知道大家必须战斗——你们甚至必须摧毁那个假露西,这样真的露西才能得到永生。不过大家千万不能心怀仇恨。造成这一切痛苦的那个可怜灵魂才是最可悲的。想想吧,如果我们把他身上坏的那一部分摧毁了,留下好的那一部分得到灵魂的永生,那他将会多么快乐啊。你们一定要怜悯他,不过你们也不要对他手下留情。”

当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她丈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头也皱起来了,好像他身上的那股热情让他从头到脚都蜷起来了。他不自觉地抓紧了妻子的手,直到指关节都发白了。她忍住疼,没有抽开手,只是用更加恳切的目光看着他。她话一说完,他就跳了起来,几乎甩开了她的手,说道:

“求上帝让他落到我手上吧,只要能有足够时间摧毁他在现世的性命就行,这就是我们所求的。如果还能让我更进一步,我要永远驱逐他的灵魂,甚至把他赶到燃烧的地狱!”

“噢,冷静、冷静一点!看在仁慈的上帝的分上。别这么说,乔纳森,我的丈夫,这样只会让我被忧虑和恐惧压垮。想想吧,我亲爱的——我一直在想这个,想了很长时间了……也许……有一天……我也需要这样的怜悯,而其他像你一样的人,也因为同样的理由而愤怒,也许就会拒绝我!哦,我的丈夫!也许我真的应该用别的方式来说话,但是我祈求上帝,原谅你那些鲁莽的话,那只是一个受尽打击的好人心碎了的哀叹。哦,上帝,这些可怜的白发就是他受苦的证据,他一生没做什么错事,却承受着如此沉重的悲哀。”

我们这些男人都流下了眼泪。我们没有忍着泪,而是毫不掩饰地抽泣起来。她看到自己的言语终于打动了众人,便也哭了。她的丈夫在她身旁扑地跪倒,抱住她,脸埋进她的裙褶里。范海辛向我们招招手,我们便都悄悄离开了房间,让这一对爱侣单独和上帝待在一起。

在睡觉之前,教授将房间全面装备起来,以防吸血鬼入侵,保证哈克夫人能安静地睡觉。她试着相信这个做法有效,为了让她丈夫安心,便摆出满意的样子。这真是勇敢的行为,我想,这样的行为一定不会没有报偿。范海辛在手边放了一只铃,他们碰到紧急情况的时候就能拉铃报警。等大家都睡下,昆西、戈达明和我商量好轮流守夜,保证这位娇弱可怜的女士的安全。第一个轮到守夜的人是昆西,于是我们抓紧时间上床睡觉。戈达明已经睡了,因为他是第二个轮值守夜的人。现在我的工作已经做完了,也该去睡了。

乔纳森·哈克的日记

十月三至四日,接近午夜

我觉得昨天永远都不会过去。我非常想睡,心里怀着盲目的希望,觉得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改变,现在有任何变化都是好的。在离开之前,我们讨论了下一步要做什么,但是没有得出结论。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还有一只装土的箱子没被捣毁,而且只有伯爵知道箱子在哪里。如果他选择躲起来,就能年复一年地骚扰我们,这样的话——这种想法太可怕了,我现在都不敢想。我所知道的就是:如果有一个十全十美的女人,那就是我可怜的爱人。她昨晚那种温柔的同情心,让我更加千百倍地爱她,那种同情心让我对那怪物的仇恨显得卑下可耻。如果消灭了那个怪物,上帝只会让这世界变得更好。这就是我的希望。我们正在乱石险滩间漂流,信仰就是我们的唯一的锚。感谢上帝!米娜睡着了,没做什么梦。她有那样可怕的遭遇,我真怕她会做什么噩梦。就我所见,在日落之后,她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有一阵子,她的睡容就像三月风吹过的春日。我那时以为是日落霞光映在她脸上的柔光,但是现在不知为何,我觉得这表情还有更深的含义。我现在一点不困,但是很累——累得要死。不过,我必须努力睡着,还要想想明天,以后可就没有时间休息了,直到……

后来

我一定是睡着了,当我在床上醒来时,米娜正在我身边坐着,满脸惊恐。房间里还亮着灯,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表情,她将手放在我嘴上示意我当心,然后在我耳边悄声说:

“冷静,有人在走廊里!”我轻手轻脚地起床,穿过房间,悄悄打开门。

在门外放着一张垫子,莫里斯先生躺在那里,毫无睡意。他抬手示意我安静,然后悄声对我说:

“冷静!回到床上去,一切正常。我们会轮流守夜。我们不想错失任何机会。”

他的表情和手势都显示出他不想多谈,所以我回到房间,告诉了米娜。她叹了口气,一丝微笑掠过她苍白的脸。她张开双臂抱住我,轻柔地说:

“噢,感谢上帝赐给我们这些勇敢的人!”她叹息了一声,便又睡下了。我毫无睡意,所以写下了这些文字,不过我一定要试着再睡着。

十月四日,晨

夜里,我又被米娜叫醒了。这次我们睡了个好觉,黎明即将到来,微光透过窗户,将窗框衬得格外鲜明,煤气灯相形之下也显得昏暗了。她急匆匆地对我说:

“去叫教授。我想马上见他。”

“为什么?”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