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苏厄德医生给阿瑟·霍尔姆伍德的信(第3/5页)

“你不想睡觉吗?”

“不想,我害怕。”

“害怕睡觉!为什么呢?这正是我们都渴望的啊。”

“不,如果你是我,你就不会……如果睡觉对你来说意味着恐怖!”

“恐怖!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哦,我不知道。这就是最可怕的。一睡觉我就觉得特别虚弱,所以我现在特别害怕睡觉。”

“可是我亲爱的女孩,你今天晚上可以睡觉。我在这里看着你,我保证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我相信你!”

我抓住这个机会,说道:“我保证如果感觉到你在做噩梦,就会立刻叫醒你。”

“你会吗?你真的会吗?你对我太好了!那么我睡了!”几乎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躺下来,睡着了。

整晚我都注视着她。她没有辗转反侧,睡得很沉、很安详。她双唇微微分开,胸膛随着呼吸有规律地上下起伏。脸上洋溢着一丝微笑,很明显没有噩梦来打扰她甜美的睡眠。

早上的时候,她的女仆进来了。我让她来照顾露西,因为我想回家处理一些事情。我给范海辛和阿瑟各写了一封短信,告诉他们手术之后露西的情况良好。我一整天都在处理这几天留下的一些杂事,直到天黑了之后,我才抽空询问了那个食肉病人的情况。好像情况还不错:过去的一天一夜,他一直都很安静。晚饭的时候,我收到了范海辛从阿姆斯特丹给我发的电报,建议我今天晚上去希林汉姆,最好是立刻就去,他会坐夜班车过来,早上的时候与我会合。

九月九日

我到达希林汉姆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整整两个晚上我都没有合过眼睛,大脑已经呈现疲倦之后的麻木状态。露西已经醒了,精神还不错。她和我握手的时候,突然盯着我的脸,说道:

“今天晚上不要再熬夜了。你已经筋疲力尽了。我已经好了很多,真的。如果你继续熬夜的话,那就换我来守着你啦。”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所以去吃晚饭了。露西就陪在我旁边,她的迷人风姿让我觉得吃饭都很香,我还喝了好几杯葡萄酒。晚饭后,露西领我上楼,带到她隔壁的房间,房间里已经生起了火。“现在,”她说道,“你必须留在这里。我会把这间房和我的房间门都打开。你可以在沙发上休息,因为我知道如果有病人在身边,你们医生都不会愿意上床。如果我有什么需要,会叫你,你就可以立刻过来。”我不得不同意她的建议,因为我实在是太累了,已经不可能再守一夜了。所以在她再三保证如果有状况会立刻叫我的情况下,我躺到了沙发上,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了。

露西·韦斯特拉的日记

九月九日

我今晚很开心。我曾经非常虚弱,现在又恢复了思考和行动的能力,这对我来说,就像一阵东风吹散了天空的阴霾,露出了灿烂的阳光。在某种程度上,阿瑟现在会感到离我非常非常近,而我也似乎感觉到他的温暖就像他在场一样包围着我。疾病和虚弱都是自私的东西,它让我们能够反省自己、同情自己。健康和力量则是博爱的,它能自由驰骋于思想和感情之中。我知道我的想法在哪里。要是阿瑟也知道就好了!哦,我的爱人,我的爱人,你睡觉的时候一定在耳鸣,就像我醒着的时候那样。哦,昨晚真的很幸福!在苏厄德医生的照顾下,我睡得很踏实。今晚我不会再害怕睡觉,因为他就在我旁边,随时等着我的召唤。感谢每一个照顾我的好人!谢谢上帝!晚安,阿瑟。

苏厄德医生的日记

九月十日

我感到教授的手就放在我的额头上,于是立刻醒了过来。这正是我们在精神病院里学到的一项本事。

“我们的病人怎么样了?”

“我离开她,或者说她离开我的时候,还是很好的。”我回答道。

“来,我们去看看。”他说道。我们一起进入房间。

窗帘是放下来的,我走过去轻轻地把它打开,而范海辛则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

就在我打开窗帘的一刹那,清晨的阳光洒满了整间屋子。我听见教授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知道事态严重,心中不由出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走过去的时候看到教授倒退了几步,惊恐地大叫道:“我的上帝!”脸上还出现了极为痛苦的神情。他举起手,指着床,脸色阴得发灰。我感觉到双膝开始颤抖。

可怜的露西躺在床上,骨瘦如柴,脸色比平常更惨白,甚至嘴唇都是白色的,而牙龈好像都萎缩到了牙齿里,就像我们有时候在久病而亡的尸体上见到的那样。范海辛愤怒地直想跺脚,但是本性和多年的习惯阻止了他,他又把脚轻轻地放了下去。“快点!”他说道,“把白兰地拿来。”我飞奔到饭厅,拿来那瓶白兰地。他用酒润了润露西惨白的嘴唇,接着我们不断地揉搓着她的手掌、手腕和心口。范海辛俯身下去听了听露西的心跳,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说道:

“还不是太晚。还有心跳,虽然很微弱。我们所有的工作都白费了,我们必须重新开始。年轻的阿瑟现在不在这里,约翰,这次就要指望你了。”他一边说一边到袋子里摸索,拿出其中的输血器械。我把衣服脱掉,卷起衬衫的袖子。当时已经来不及使用麻醉剂了,因为没有人需要。我们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开始手术。过了一会儿——似乎时间并不短,因为无论一个人多么情愿,血液被抽出去仍然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范海辛做了一个警告的手势。“不要乱动,”他说道,“我担心随着血液的输入,她可能会醒过来,这可能会造成危险,会很危险。我要采取预防措施。我要给她打一针吗啡。”随后他立刻按照自己的意图行动起来。效果看来不坏,麻药渐渐加深了露西的睡眠。看到红晕渐渐爬上露西苍白的嘴唇和脸颊,我也暗自感到了一丝骄傲。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将自己的血液注入到自己深爱的女人的血管里,这是怎样一种感觉。

教授紧紧盯着我。“可以了。”他说道。

“真的吗?”我说,“你从阿瑟那里抽出的比这些多。”

他一边回答,脸上一边现出苦笑:

“他是她的爱人,她的未婚夫。还有更多的工作要你为她、为其他人去做,现在这些已经够了。”

我们完成手术之后,教授来照顾露西,我则用手指压住自己的伤口。我躺了下来,等着教授能够抽空看我一下,因为我感觉到有些头晕和恶心。不久他为我包扎了伤口,让我去楼下喝一杯葡萄酒。就在我要离开房间的时候,他跟了过来,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