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星之彩 The Colour out of Space(第4/10页)

到了四月,村民们掀起了一股狂热之风,他们开始不经过内厄姆家的那条公路,最终使得这条公路被完全弃用。原因是那些植被,所有的果树都开着颜色怪异的花,就连石质土壤和邻近的牧场上也都是那种怪诞的花,只有生物学家才能将其与本地区应有的植物群落联系起来。除了绿色的草地及枝叶,到处都充斥着病态的色彩;随处可见浓密、色泽鲜艳的植被,地球上任何地方都寻不到这种颜色的踪迹。兜状荷包牡丹成了一种不祥的威胁之物,血根草在扭曲的色彩中恣意地生长。阿米和加德纳一家人觉得大多数色彩都有种熟悉感萦绕心头,不禁想到了陨石中那个易碎的球体。内厄姆在他那十英亩的牧场和高地上耕种,但却将自家房子附近的地空了出来。他知道在那儿播种也是徒劳的,而且,他希望夏天长出来的那些怪异植物能将土壤中的毒素完全吸收掉。他现在几乎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也习惯了周围那些等待他去倾听的感觉。邻居们都绕着他家走,这让内厄姆很受折磨;然而他的妻子更是备受煎熬;孩子们每天都在学校,情况还要好一些;但对于那些传言,也会不禁感到恐惧。撒迪厄斯是个非常敏感的孩子,为此受到了最为严重的影响。

五月悄然而至,各种昆虫开始出没,内厄姆的住所俨然成了一个充斥着爬行动物和嗡嗡声的噩梦。大多数生物的外形和移动方式都非比寻常,而且它们的夜间活动习性也与之前人们所掌握的规律大相径庭。加德纳一家开始在夜间进行观察——随意观察任何方向寻找着什么……但他们也说不出是在观察什么。就在那时,他们才承认撒迪厄斯关于那些摇摆着的树木的说法是正确的。加德纳夫人是第二个从窗口看到这一现象的,她看到了一棵枫树在月色下那臃肿的枝干。那夜根本没有风拂过那些枝条,而树枝确实是在舞动着;那一定是树木排出汁液而产生的结果。一切生长着的东西都开始变得诡异起来。但下一个发现怪事的可不是内厄姆家的人,他们已经对那些诡谲之事见怪不怪了。一个来自博尔顿怯懦的木材商人瞥见了他们没有看到的东西,那天晚上他无视乡村的谣言,经过了内厄姆家。阿卡姆地区的报刊用简洁的篇幅概括了商人所讲述的事情;包括内厄姆在内的所有村民也都是首先从报纸上得知的消息。那晚夜色朦胧,只有马车上微弱的灯光,但在山谷中一处农场附近——大家都知道那一定是内厄姆的家,夜色却没有那么昏暗。远处昏暗的亮光似乎是从草地、枝叶、花朵等植被中散发出来的,然而刹那间,一小簇磷光悄悄地在谷仓附近的院子里移动。

直到那时为止,草地似乎还未受到影响,奶牛也自由地在内厄姆家附近的草场上吃着青草,但到了五月底的时候牛奶就开始变质了。内厄姆随即将牛群赶到了高地上去,由此才解决了这一问题。不久后,草地和树叶的变化显然可见。所有青翠的草木逐渐变成灰色,而且异常脆弱。如今阿米成了唯一会来访的客人,但他来得次数也越来越少了。而自从学校放假后,加德纳一家就彻底与外界隔绝了联系,只是偶尔会让阿米替他们到镇上办点事。他们的身体健康状况愈发糟糕,精神状态也萎靡了许多;因而当大家听到加德纳夫人发疯的消息后,也并没有感到诧异。

这事发生在六月,距那块陨石坠落此地大约过去了一年的光景,这个可怜的女人对着空中漂浮的某种东西大吼大叫。她的胡言乱语中尽是些动词和代词,连一个具体的名词都没有。有东西在移动、在变化、在漂浮,耳朵在声波脉冲作用下隐隐作痛,而这些脉冲又并不全是声音。某种东西要被拿走了——她体内的某种东西被消耗殆尽——有种不该出现于此的东西牢牢地附着在了她身上——必须有人来阻止——夜里没有任何东西是静止的——墙和窗户都在移动。内厄姆并没有将她送到当地的精神病院,而是让她在房子附近一带活动,只要她不伤害自己和其他人。即使她的神色有所改变,他也无动于衷。但孩子们开始对她产生恐惧,撒迪厄斯被她做的鬼脸差点吓晕,内厄姆这才决定将她锁在阁楼里。到了七月份,她就不再说话,而是开始用四肢爬行,那个月还没结束时,内厄姆竟产生了奇怪的念头——他的妻子在黑暗中发着微光,他现在清晰看到的情形就和当初附近那些怪异植被一样。

此前不久,马儿就焦躁不安、受惊逃窜。夜间的某种东西惊扰了它们,使其在马棚里剧烈地嘶鸣和踢打着。似乎任何东西都无法使他们安静下来;当内厄姆打开马棚门时,它们就像受惊的野鹿那般蹿了出去。内厄姆花了一周的时间才寻回全部的四匹马,然而,这些马匹相当失控,而且已经毫无用处。某种东西潜入了它们的大脑,为了不让马遭受痛苦,内厄姆只好将其如数射杀。内厄姆向阿米借了一匹马来运干草,但却发现那马匹不愿意接近谷仓。它惊恐地嘶鸣着、退缩着,最后他实在没有办法,就将马赶到了院子里,几个人合力将沉重的四轮马车拖到干草蓬附近,以便晾晒干草。在此期间,植被始终在逐渐变灰、变脆,树上结的果实也是灰色的,果实非常小且食之无味。紫苑和黄花开出了灰色畸形的花朵,前院的玫瑰、百日草以及蜀葵长势邪恶,仿佛是亵渎神明的东西,因而内厄姆的大儿子泽纳斯将它们都连根拔起了。那些怪异肿胀的昆虫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死去的,就连离开巢穴、飞往树林中的蜜蜂也都难逃一死。

到了九月,所有的植被都迅速化成了灰色的粉末,内厄姆担心在土壤中的毒素被吸收殆尽之前,树木就会死掉。他的妻子现在常会发出惊恐的尖叫,以至于他和孩子们的神经一直都紧绷着。现在,他们规避了人群,孩子们再也没有去学校。阿米也不常来到访,有一次却第一个意识到井水已经变质了——充斥着一股邪恶的味道,既不是恶臭也不是咸味,因而阿米建议内厄姆在高地上重新挖一口井,直到土壤恢复正常为止。然而,内厄姆却无视了这一忠告,因为他那时已经对这般奇怪而且不愉快的事情变得麻木了。他和孩子们继续冷漠而又机械地饮用着被污染了的井水,吃着匮乏而又难吃的饭菜。在一个个漫无目的的日子里做着那些乏味而又徒劳的事情。他们都在麻木地听天由命,就好像他们的半个灵魂已然行走在另一个世界——两边无名的士兵把守着那明确而又熟知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