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城 The Nameless City(第4/5页)

一段陡峭的台阶由很多窄小的阶梯组成,就像我已经走过的那些黑暗的通道一样,一直从通道向下面的深渊之中延伸。但几步之后,发光的蒸气就遮蔽了一切。摇摆回旋之后,在通道左边的墙体上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黄铜之门,难以想象得厚重,并且装饰着美轮美奂的浅浮雕。如果关上这扇大门,那么其中光辉的世界一定会被完全拒之门外,与那些地窖和岩石通道彻底隔绝。我看着那些台阶,一时间不敢继续向下前进了。我又尝试着推了推黄铜大门,却推不动。我贴近石质的地面,各种奇异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肆意横行,让我几近崩溃,即便是已经精疲力竭到快要死去也不能让其停止。

我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开始任由思绪发挥,很多在壁画中我之前仅仅是稍加关注的部分带着可怕的全新含义重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些代表着无名之城全盛时期的场景,城市周围山谷中的植物,以及与这里有着贸易往来的远方大陆。普遍将城中居民的以类似寓言的方式比作那种爬行生物也让我感到万分不解,同样,我也为了他们能与所有画面中的重要历史有如此密切的联系而感到困惑。在壁画中的无名之城甚至将城市比例调整到与这些爬行生物相符,这让我不禁怀疑起这城市真实的比例以及其宏伟程度,并且在一时的回想间,我将这疑点与我之前在城中的所见联系了起来。我曾不止一次为那些原始神庙和地下通道的高度感到困惑,那似乎毫无疑问地表示了人们对爬虫神明的崇拜,尽管这样的高度会迫使崇拜者爬行,但也许那些特定的仪式中就涉及到了爬行的动作,以模仿他们的神明。但是没有一种宗教理论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些在地底深处的通道也会像神庙中一样低矮,甚至更加低矮,以至于我都不能跪在里面。当我想到那些距离我很近的已经木乃伊化的可怕爬行生物时,一轮新的恐惧将我包围。精神和思想上的关联是奇特的,当我发觉,除了那个在最后一幅壁画上被撕碎的可怜原始人类之外,我是唯一一个身处这些遗迹和种种符号之中的正常生命时,恐惧令我停止了联想。

但是就像在我奇异的流浪生涯中所经历的一切,好奇心很快就一如既往地驱散了恐惧。因为那发光的深渊以及那之中包含的一切都值得让像我一样的顶级探险家欲罢不能,想要去探索。让我深信不疑的是,在那些特别窄小的、蜿蜒向下的台阶尽头,一定存在着一个怪诞又神秘的世界,而且我期盼着可以发觉先前通道中的壁画上,那些远古的人们疏于记录的东西。那些壁画上已经记录了这个低矮的国度中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城市、山丘以及峡谷,这片曾经富有的巨大废墟正在等待着我,而我的思绪也在其中流连忘返。

事实上,对于其过去的恐惧要胜过我将要面对的东西。即使我现在身处的狭窄通道充满了已经死去的爬行生物以及四周令人毛骨悚然的远古壁画;即使这里已经处于我所熟知的世界地下几英里深,即使我面对着另一个被奇怪的光和迷雾笼罩的世界,这些源于实质的恐惧,都不及这里无法追溯的古老气息所带给我的深入灵魂的致命恐惧的万分之一。这里是那么古老,以至于任何测量工具都无法追溯。现在,有什么似乎正在无名之城中从原始的石台上和由岩石开凿城的神庙中带着恶意地瞥视我。这里最后一幅壁画中那惊人的地图中所展示的海域和陆地也已经被人们所以遗忘,仅有一些地方模糊的线条让人感到熟悉。没有人知道,这个憎恨死亡的种族在壁画没有记录的悠悠万古岁月中还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屈服于衰退与堕落的。在这些山洞中和远方的那个泛着光芒的国度里,生命一定有着其辉煌灿烂的时刻。但现在我独身处在这鲜活的、栩栩如生的遗迹中,一想到那些遗迹在一片死寂的荒芜中不眠守候的无尽岁月,就让我战栗。

突然间,自我第一次看到那笼罩在冰冷月光下恐怖的河谷和无名之城时起,间歇性侵袭我的恐惧爆发出了又一个高峰。尽管我现在已经精疲力竭,但我发现自己仍然不顾一切地保持着坐姿,并且近乎疯狂地回望着那连接着外部世界与此地的漆黑通道。我感受到了那种迫使我在夜间避开无名之城的感觉,不可名状,但又莫名其妙得异常强烈。下一秒,我又遭到了更加令我震惊的打击。这一次是一种清晰明确的声响,它第一次打破了这个墓穴般地下之地的绝对寂静。那是一阵低沉的叹气,就好像远处有着一大群被诅咒的鬼魂,而且它就从我凝视的方向传来。那音量迅速升高,很快就充斥了整个低矮的通道,令人恐惧地回响着。而与此同时,我感受到了持续增加的冰冷空气迎面而来,同样是从隧道以及上方的无名之城吹来。它冰冷的触感似乎帮我恢复了心神,因为我立刻就回忆起每当日出和日落时从深渊入口处突然吹出的狂风。同时也就是它为我揭示了这条隐藏着的通道。我看了看表,发现快到日出的时间了,于是我把身体撑牢来对抗那似是归巢的狂风。就像之前夜间呼啸而出一样,它又再次咆哮着返回了居住的洞穴深处。与此同时,我的恐惧也随着自然现象驱散笼罩在未知神秘上的迷雾而再次消退了。

越来越多的夜风尖叫着,疯狂地从裂口涌入地下世界。我再次卧倒,徒劳地试图抓住地板,害怕被狂风卷走,穿过那些打开的大门,进入那散发着磷光的深渊。我没有料到这阵狂风会如此汹涌狂暴,当我对自己滑入身后深渊的担忧逐渐增加时,无数对于未知的想象和不安化作恐惧包围着我。狂风所表现出的恶意唤醒了我心中无数不可思议的幻想,我再一次颤抖着将自己与那个在通道中被无名之族撕成碎片的可怜人类做了对比。因为这些旋转着的气流就像是凶恶的魔爪般抓挠着我。它们似乎也遵守着无名之族的恶意与愤怒,对一切比它更加强大的事物怀有报复性的愤怒,而又无能为力。在那嚎叫着的狂风快到结束时,我几乎快要发疯了,我想我也许疯狂地尖叫了起来,即便如此,我的叫声也会被那似是来自地狱的风之恶灵的哀嚎淹没。我匍匐在地,奋力对抗着那势不可挡的无形洪流,但是即使这样我也还是无法稳住自己,被无情的狂风缓慢推向那个未知的世界。我所剩无几的理智逐渐消逝,直至最后一丝也似脆弱的稻草般被无情地折断。我意识到自己开始一遍又一遍呢喃那个曾经梦见无名之城的阿拉伯疯子阿尔哈兹莱德所说过的那段令人费解的对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