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城 The Nameless City(第2/5页)

夜幕再次降临,月光斜射大地,无名之城的影子笼罩了我,但与初见时的惊吓不同,我曾经目睹的一切让我内心的好奇逐渐压过了恐惧,因此我没有逃走。借着月光,我又清理了一个新的洞口,点燃一把新的火炬,俯身爬了进去。尽管我找到了更多模糊不清的石头和符号,却没有比之前那个神庙中更有意义的线索。这里依旧低矮,却没有那么宽广。房间的尽头是一条非常狭窄的走廊,里面挤满了难以分辨的神秘神龛。当我正在仔细端详这些神龛的时候,风声夹杂着我骆驼的叫声打破了寂静,让我不得不去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惊吓了这头畜生。

明月高悬于史前废墟之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沙尘组成的浓密阴云,似乎是被我前方悬崖吹出的一阵很强但也在逐渐减弱的风扬起的。我就知道是这寒冷的夹杂着沙尘的风惊扰了我的骆驼,于是我领着它去寻找一处更好的掩蔽所。但当我不经意地抬眼瞥向悬崖时,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风。这让我惊诧并让又开始感到恐惧,但一转念,我想起了先前在日落和日出时看到的局部性狂风,于是我判断这是这里的正常现象。我断定风来自于岩石裂缝深处的岩洞,并且仔细观察飞沙的走向企图寻找风的来源。很快我察觉到,风来自位于我南边很远处几乎位于视线尽头的一座神庙的黑色洞口。顶着令人窒息的风沙,我步伐沉重又缓慢地走向这座神庙。随着进入,我才发现它隐约比其他神庙庞大,而且入口也没有被表面结块的沙土堵住。从这里吹出的既冰冷又强大的风几乎可以吹熄我的火炬,风疯狂地从黑暗的门洞中倾泻而出,不祥地叹息着,卷起沙尘,在废墟中穿梭肆虐。很快,风就弱了下来,尘埃也逐渐落定,直到一切再一次归于平静。但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城市中光怪陆离的岩石间潜伏着,当我望向月亮时,它似乎也在颤抖,就仿佛投影在不平静的水面上一般。我感到难言的恐惧,但依旧不足以抑制我的好奇心。因此,当风平息之后,我进入了那黑暗的房间,那风的源头。

就像我在外面时构想的一样,这座神庙比我之前去过的庙宇都要庞大。而且很有可能是一个天然洞穴,因为狂风来自于它深处的某个地方。在这里我终于可以站直,但这里的石像和祭坛和其他洞穴中的一样低矮。在墙壁和屋顶我第一次见到了有关这个古老种族绘画后留下的痕迹,但古怪的、弯曲着的线条几乎风化褪色到无法辨认。我在其中两处祭坛上惊奇地发现了线条复杂但留存完整的雕刻品。当我将火把靠近到能够清晰地看到时,我才发现,与之相比天花板上的奇怪线条就显得太过普通了,我不禁好奇那些史前的雕刻者是用什么方法把它雕刻成这样的。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们在工程学上的造诣一定非常惊人。

这时,火把上闪烁的火焰照亮了我一直在寻找的通向那狂风涌出的深渊的入口。当我看到那明显是个人在坚硬岩石上开凿的小门以后,我感到身体变得虚弱。我把火炬探进去,看见一条漆黑的隧道。低矮的拱形天花板下是一条粗糙又陡峭的阶梯,窄小的阶梯一直向下蔓延,深不见底。我无数次在梦中见过这些台阶,直到我明白了它们究竟意味着什么。在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到到底应该称它们为阶梯或仅仅是陡峭向下的路上的立足之处。无数疯狂的想法在我脑海中飞舞旋转,那些阿拉伯先知的词语和警告似乎从人们熟知的土地上飘浮着横穿了整个沙漠,进入了这为人所知但无人敢涉足和探寻的无名之城。我仅仅犹豫了一瞬,就迈开步伐向前进发,走入门内,开始小心翼翼地顺着狭窄的阶而下。

一个人只有在药物带来的可怕错觉或者是精神错乱的谵妄中才有可能体会这样一段下坡的路程。狭窄的通路像是一口闹鬼的枯井一样无穷无尽,向下延伸,我手中火炬散发出来的光亮根本不足以照亮前方,照亮这使我亦步亦趋的深渊。时间的概念在我脑海中渐渐模糊,我也忘记了去抬手看表。但当想到自己已经走出的距离时,我感到毛骨悚然。通道在方向和坡度上都经常在变化,有那么一会儿,我走到一段狭长低矮的通道,不得不在岩石面上扭动双脚,尽力把火炬举过头顶前行。那个地方的高度都不够我跪立的。在那之后是更多陡峭的阶梯,而我也继续无止境地向下走,直到最后我的火把熄灭了。我不认为我立刻就注意到了火把的熄灭,因为当我发现时,我还把它举在头顶,好像它依旧在燃烧。一直以来,追寻未知和奇怪之事的天分让我心神不宁,让我在大地上四处游走,追寻并探索那些古老和被常人视作禁忌的地方。

在黑暗中,我脑海里闪过了某个我视为珍宝的邪恶传说中的片段,疯狂的阿拉伯人阿尔哈兹莱德口中的呢喃,大马士革真伪不明的可怖传说中出现过的段落,以及戈蒂埃·梅斯精神失常的作品《世界的形象》中声名狼藉的文段。我反复回顾这些荒诞离奇的段落,像同阿费拉昔牙卜一起在阿姆河漂流而下的恶魔一样低声呢喃,之后又一遍接一遍地重复着邓萨尼勋爵写就的故事《永不回荡在深渊里的黑暗》中的语句。当向下的路变得异常陡峭时,我背诵起托马斯·穆尔的诗句,直到我害怕得不能继续:

黑色容器里漆黑如墨,像女巫之釜,装满了在月蚀下提炼的迷药。迈步穿过那通向深坑的距离,倾身向下望去,我看到了,在下方,在目所能及的地方,那漆黑的一面,像玻璃一样光洁,就像黑暗在死亡之海上挣扎,抛弃在黏滑的海岸上。

当我的脚再次踏在大地之上时,时间仿佛已不复存在。我发现自己在一间略高一点儿的房间里,但也仅仅比之前那两座神庙里房间略高一些而已。而那两座神庙现在在比我头顶上不知道高多少的地方。我不能完全站直身体,但至少可以伸直膝盖了。在黑暗中,我拖着脚步漫无目的地胡乱摸索着。不久我发现自己处在一条狭小的通道里,两边的墙上镶嵌着木质且前端是玻璃制作的箱子。在这个位于地下深处的远古通道里,这些抛光的木箱和其上的玻璃可能蕴含的寓意让我感到毛骨悚然。这些箱子全部都是长方形的,无一例外,而且它们在通道两边墙上,是被等距排列在同一水平高度上,尺寸与形状让人联想起了棺材。当我尝试去挪动其中几个的时候,我发现它们是被牢牢固定住的。

我明白这会是一条很长的路,如果真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我的话,那么在通道中如此鲁莽地挣扎前行,将会是一件非常让人汗毛倒立的事情。于是,在前进过程中我频繁往返于两侧的墙壁之间,感受周围的事物,以此方法来确认通道两侧的墙体和其上陈列的箱子依旧是保持原来的样子向远处延伸。因为人类是如此习惯于将思想具象化,这让我一度忘记了深处黑暗当中,而是通过想象在自己眼前勾勒出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通道,还有两边简单装饰的木头与玻璃制成的、千篇一律的箱子,就好像我看到了它们一样。而后在一个瞬间,伴随着难以名状的情绪,我真切地看到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