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翻覆寻常事 千秋谁制衡(第3/8页)

唐宁摇头道:“穆宗当年杖杀柳泌,便是将宪宗死因归于服用柳泌的丹药,哪知被毒死的却是穆宗自己。”

郑奇拿石子连连投入剑池道:“穆宗死后,敬宗即位,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玩心十足,每日里只知与太监角斗蹴鞠,不肯上朝,有事只让太监传达,象裴度这样的宰相重臣有时三日见不得他一面,比我郑奇不正经多了。”

唐宁点头道:“白居易大人在杭州任满后,将三年俸禄全部留与杭州,作为今后修缮西湖所用,回到京城述职,见朝中宦官弄权、牛李党争、朝政昏乱,便不愿留朝,又来苏州作刺史。”去年白居易因病离任,唐宁与韦玉筝却继续留在苏州。

郑奇羡慕道:“苏杭天堂,大哥大嫂却是享了六七年的清福,可是这江南有名的神仙眷侣啊。”

唐宁与韦玉筝相视而笑。当年唐宁出远门之时,韦玉筝入夜弹筝,相思甚切。白居易闻见,便写了一首《夜筝》,“紫袖红弦明月中,自弹自感暗低容。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

唐宁道:“实在惭愧,这几年天下翻覆,我却偷闲。”

郑奇道:“谁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两代皇帝没一点雄心,把大家的心都冷了,他只知玩乐。我却身在禁军,不得自由,有一日喝多了酒,误了时辰点卯,被贬去整修华清宫。”韦玉筝笑道:“温泉水滑洗凝脂,你有没有借机到那杨贵妃沐浴之池洗他两把。”

郑奇道:“这华清宫自安史乱后,几代皇帝因此处前有西周幽王宠褒姒烽火戏诸侯招犬戎,后有唐明皇宠杨贵妃致天宝失政,乃招致亡国不祥之地,无人前去,早已荒废多时,那池子淤塞,这才命我带人去整修。这敬宗小皇帝他偏爱去。那日敬宗到得华清宫,带了数名太监与力士饮酒,他喜欢角斗,便让太监去选力士,那几名力士却都是剑宫弟子,封做力士将军。那日敬宗饮酒多了,命力士与老太监捉对角斗,那几名老太监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职位也不低,那些力士都二十出头,这角斗结果……”故意将话语拖长。

韦玉筝道:“一定是力士胜了。”

郑奇嬉笑道:“大嫂错了,是太监胜了。”

韦玉筝道:“难道太监也会武功?”丁云推一把郑奇道:“少卖关子,正经向大哥大嫂讲。”

郑奇道:“会什么武功,这几名太监权势熏天,宫里哪个不知,这几名力士自然惹不起,只好败了。”他立起身来,比划那力士如何用力求败将太监扳倒在自己身上,身体后仰,使一个铁板桥。唐宁叫一声好。韦玉筝笑道:“那小皇帝会看不出有假?”

郑奇叹道:“唉,如何看不出。这小皇帝酒已喝得不少,拿起鞭子每人抽得几鞭,又去喝得烂醉如泥,不想这几名力士与太监便去将他杀死。”

唐宁倒抽凉气:“郑兄弟,这杀逆大事可属实?”

郑奇道:“华清宫侍卫皆是我旧识,宪宗死后被贬去的。我当日也在华清宫带兵丁整修贵妃池,听到一声惨呼,上屋察看,再与几个旧识所知所见合在一起,确然无误。”

唐宁道:“那些太监与力士可被捕获?”

郑奇道:“唐大哥为人太正,遇事也向正里想。那些太监既敢杀皇上,又怕什么,他们立即拥立皇弟江王登基,便是当今大和天子,将绛王及其一派太监杀死,敬宗死因自然归于绛王等人了。”

唐宁见宫廷争斗不亚于江湖,宦官弑宪宗敬宗,而这几个皇帝当初登基又何尝不是这些太监所立,叹道:“听说长安剑宫近来势力更长,莫非……”

郑奇点头道:“我也是多年不到剑宫去了,有些事还是从韩大哥那里得知,现在听说剑宫和太乙门倒有些龃龉。”

唐宁道:“现在想来,太乙前辈多年前便看出端倪,只是当年我根本不会明白。”

郑奇道:“谁晓得它的野心会有这么大,朝廷江湖皆要控制。”

唐宁叹道:“阎大哥……”

郑奇道:“唐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何况我还是剑宫的记名弟子。”

唐宁道:“郑兄弟便是因此事而辞职的么?”

郑奇道:“杀了皇帝,总要找几个替罪羊,绛王等人杀了不说,华清宫侍卫与我等禁军一干人连降三级,我才不受他这份窝囊气,自然不干了,做游侠多自在。这几个月我从西蜀一直跑到江南,沿路整治了十几个恶霸黑道,好不痛快。妙哉。”忽然飞奔下山。

唐宁等向山下望时,见两群人一面厮杀,一面上虎丘来,便随郑奇赶下山。

被追杀者大约四五人,且战且退,保护着一个老者,一个少年持剑奋力抵挡十几名追兵,接连杀伤两人,自身也着了重伤。

唐宁眼见那少年身形剑法,不觉呼道:“奚郎。”飞身而上,挥铜箫将奚郎面前数人逼开。

那追杀之人忽见奚郎来了援兵,当时退开数步。山下如飞赶来数人,围向奚郎,为首之人年近四十,形容清瘦精干,唐宁认得明白,便是漕帮的副帮主令狐匋。

再看那被护着的老者,唐宁更是吃惊不小,那老者此时被一人背在背上,面露病态,却是漕帮帮主江潮,不知漕帮究竟发生何事。

奚郎本已支持不住,一见唐宁等人,登时精神大振,招呼道:“唐大哥,韦姐姐,郑大哥。”

令狐匋远远看见唐宁挥退众人的一招,招式十分巧妙,任他见多识广,也未曾见过,当下稳住属下,以静制动,一双眼左右横扫。

唐宁不明事端,也不贸然行事。两下里退开数丈,奚郎等人忙将江潮扶定在落花池边坐下,包扎伤口。那落花池据传是南朝时一位高僧在此讲法,妙语感天,天上落花纷纷,落入池中变为白莲,此即所谓天花乱坠。

唐宁这才询问奚郎,奚郎指那老者道:“这位是漕帮江帮主。”唐宁点头道:“我在骊山大会见过。”奚郎道:“令狐匋暗算了江帮主,想要篡位,被我发见。”

那边令狐匋听见,嘿嘿一笑道:“这奚郎胡说八道,我与江帮主是同门师兄弟,又共同经营漕帮多年,使漕帮壮大至今日局面,这些年江帮主有疾在身,都是我一力维持,要想篡位,何须等到今日。奚郎,我一向待你不薄,将你从一个无名小子提拔为一堂堂主,你却恩将仇报,诬陷于我,是何人指使?”

奚郎一向唯令狐匋之言是从,何以忽然反目,令狐匋寻思奚郎不过一个少年,一定是受人指使,上下打量唐宁。

奚郎道:“你不安好心,暗算江帮主,是江帮主亲口告诉我的。”众人再看江潮,手足不能动,口不能张。令狐匋笑道:“大白日说瞎话,你讲是江帮主亲口所言,如何现今江帮主不置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