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东门仗剑行 不减儿女泪(第3/9页)

其实唐宁如此,阿元自己又何尝不是?阿元平素人前文雅懂事,其实却是个好动又好胜的心性,若无陌生人在场,只与熟识的姐妹们相处时,也是活泼爱玩、处处争先的,正因好胜,面子才嫩,总怕别人嘲笑,所以在人前偏要与唐宁作十分的客气,甚而故作冷淡。

少年男女初逢情事,似懂非懂,各怀心事,却不想“情”字沉重,一至于斯。阿元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唐宁愈加无所适从,更是沉闷,两人互猜心事,琢磨不透,反总是闹拧。

唐宁当日便出城到耀州。过了几日,崔去病又与阿元来韩府,阿元虽有说有笑,但显然是在敷衍,坐得一刻便走。从此隔三差五的来韩府坐坐,有时还带上别的姐妹。这日正在韩府坐着,唐宁来了,一去居然十多日。

阿元见唐宁十几日不见,却清减不少,心中大不是滋味。她那日回去后也是左思右想,也实在想不通为何见面一讲话就堵心,但过不上几日又想见面,借故撺掇崔去病常到韩府,崔去病大大咧咧,自然好哄,谁知唐宁竟一去无音。阿元其实也后悔那日拿崔五娘开唐宁玩笑,只是性子要强,不肯对自己认错罢了。

唐宁今日回来,阿元自然高兴的,不巧的是崔去病今日偏带了崔五娘来。崔五娘性情开朗,嘴巴乖巧,又年纪小,没那么多心曲,倒缠着唐宁问东问西。唐宁想找机会与阿元讲话都不成,两下里四目相对,都似讲了许多话语,然而又能懂得多少。

派人将郑奇接来后,气氛便热闹了。郑奇讲话风趣,和崔五娘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口齿伶俐,真是针尖对麦芒,满座里尽听二人斗嘴取乐。

唐宁离开时确实有些赌气,过了几日后心中又有了阿元影子,挥之不去,想起来时苦时甜,往复折磨,今日见了阿元,反倒觉得她笼着一团清雾,看不清楚,还不如梦中清晰,只是见了阿元,便有多少怨气此刻也消了。

唐宁此去耀州孙山人处,得知李愬上书请战,被任命为随唐邓节度使,不日便要上任。李愬慷慨好义,折节下交,马上功夫了得,甚令唐宁敬佩,由他督兵前线,一定可报国立功。

唐宁便想早些回军营。谈起军国大事,又见了唐宁几分豪情,阿元心中方有几分喜,又听唐宁说要立即回洛阳军营,立时又忧愁起来。

李愬出任的随唐邓与郑奇父亲的山南东道原本是一道,因战事才一分为二,随唐邓主军事,山南东道主后勤物资,李愬此去将与郑权合作,郑奇也十分兴奋,道:“可惜我不能亲上沙场,只有请唐大哥替我多杀几个敌人了。”

崔去病呼道:“好,今日便置酒为唐兄弟壮行。”她也不管这里是韩府,不是崔府。

韩公文吩咐上酒,对唐宁道:“沙场险恶,唐兄弟你也要多当心啊。”其实唐宁只是信使,并不亲上沙场,当然少不得出入前线。

郑奇呼道:“今日为唐大哥壮行,不醉无归。”

崔去病拍案道:“好,不醉无归。”当先敬唐宁一碗。

唐宁想起那日骊山大会与张议潮分别时的豪情,高唱《凉州词》,何等壮哉!仰头将一碗酒一饮而尽。阿元最后才来敬酒,她见唐宁豪情满腔,打心里开心,但想分别在即,不由得眼睛发红,捧一碗酒与唐宁,轻轻道:“愿君早日凯旋归。”唐宁点点头,又是一饮而尽。

酒虽不烈,但五碗下肚,唐宁已有醉意,也少了许多平素的拘谨,有些放纵,讲起那日在骊山大会送张议潮一节。阿元听了,讨琵琶来弹奏一曲《凉州词》,崔去病道:“妹妹怎的不唱?”阿元便轻轻的唱了一曲。

讲起骊山大会,唐宁因追逐老疯头,竟不知结局如何。郑奇笑道:“唐大哥不早问,我还以为你知晓的呢。这些事你只问韩大哥便是。”

韩公文道:“听说那日成颀虽被老疯头打伤,阎大哥却击退了那吐蕃人,全了中原英雄的声名。事后有十几家门派与剑宫结盟,至于具体门派和五方盟主我倒不知,好象也没有甚么五方盟主,只公推长安剑宫为盟主。”

唐宁道:“我伤愈之后一年半来也走了不少地方,却从未听起有人谈及骊山大会,倒似没有开过这个大会一般,好生奇怪。韩大哥却从何知晓?”

郑奇笑道:“当然是陈莺姐姐讲的了。”唐宁笑道:“怪不得。陈姑娘如今是留在剑宫了。”崔去病笑道:“是她啊。”陈莺也是他们同窗。韩公文也有几分不好意思,笑道:“骊山大会起初声势颇大,哪知后来走了大半,只留下些小门派,所以也就没有甚么影响了。”

崔五娘缠着郑奇问陈莺姐姐是谁。阿元听唐宁讲“伤愈”,吓了一跳问:“唐公子受过伤么?”郑奇怕韩公文怪他讲陈莺,正想避开崔五娘追问,听阿元问起,便代唐宁回答,他讲故事可比唐宁精彩,那圆通被他描绘成一个眼似铜铃、青面獠牙的和尚,想是他在寺庙中见到了泥塑木雕的罗汉,便把圆通想成了这等模样。他讲圆通奸笑之时,四周的树叶都是沙沙作响,崔五娘吓得脸色苍白,躲进崔去病怀中,阿元貌似镇静,手心都出了汗。

崔去病听到秦宁居然要拜圆通为师,不觉大骂。

唐宁道:“其实秦公子也只是一时不察,我想他终究会醒悟。”

郑奇哼一声道:“这个秦宁在学宫时便处处争强好胜,我看他为了出人头地定然不择手段,他不是投了淮西了吗,你下次再遇见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韩公文道:“秦宁在学宫时也算风光,常跟在阎大哥左右称兄道弟,为何却未留在剑宫?”崔去病不耐烦道:“管他的,喝酒。”

崔五娘嫣然一笑道:“唐大哥,你好勇敢,小妹再敬你一碗。”

唐宁笑道:“我没那么勇敢,我也害怕的。”

阿元听崔五娘“大哥”“小妹”叫得亲热,又不开心起来。

唐宁正留意她的脸色,忙示以眼色,阿元悄悄白他一眼,又抿嘴一笑。

韩公文道:“我又得知一事,阎大哥就在这几日成婚。”

唐宁道:“可是那唐安公主之女?”韩公文点点头。唐宁叹口气道:“那袁姑娘。”

郑奇韩公文都听唐宁讲过袁聪的,都摇摇头。阿元原以为唐宁在说自己,“元”“袁”同音,一时听岔了,后见不对,还有甚么“元姑娘”,心中又不痛快起来。

喝了一阵酒,除阿元几乎没喝外,其他人都有些醉意。郑奇道:“小弟来给大家舞剑。”崔去病呼道:“好。请阿元妹妹弹琵琶助兴。”阿元将琵琶推给崔五娘道:“还是五妹妹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