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此心非吾愿(第2/4页)

赵长安一愣:“去泰山不用那么多人,臣一人就足够了。”

“哈哈哈!”皇帝掀髯大笑,“好孩子,你以为朕还真会叫你去当强盗头儿呀?那岂不是太辱没你了!”

赵长安心一沉:“皇上令臣去泰山,是要……”

“朕是要让你立一个大功,一举歼灭那为害天下的上万匪众。到时候,朕就能名正言顺地把天下交给你了!哈哈哈,当你在佯夺那个破位时,二十万大军已包围了群匪,然后伏兵齐出,清剿祸害!”皇帝见就这片刻间,赵长安已脸色发白,忙安慰道“年儿莫怕,朕既敢让你去,就已经通前彻后地想过了,定让你万无一失。那些贼匪还没靠近你身前十丈远,朕的大军已护着你毫发无损地离开了。以你跟那个宁匪的名头,这次大会乱贼定会倾巢出动,齐聚泰山,以一睹这百年难遇的两大高手的殊死一搏。殊不知,他们赶赴的,是阎王的宴请。泰山一役后,巨奸荡灭,四海清晏,年儿你为朝廷去了一心腹大患,到时朕再效法秦皇汉武,将胡虏一一降服,哈哈哈……朕和你两代明君,再开创一千年盛世,做两个万世景仰的皇帝。”

在他爽朗的笑声中,赵长安忽地跪伏地下:“皇上,臣斗胆,窃以为,我大宋之所以赢弱,确有内患,但并不是那些草莽之士!臣十年听政,默察于心,以为我大宋的致弱之由乃是‘三冗’!”

皇帝一愕,赵长安解释道:“就是冗官、冗兵,还有冗费!”

“哦?”皇帝期许地望着他,“起来,坐下,你先说说这三冗。”

赵长安侃侃而谈:“第一项冗官,是我朝官员数目太过庞大。自我大宋立国至今,州县不广于前,而官五倍于旧,至今,全国文武官员已达两万四千之众,官俸的支出已使国库枯竭,且因官多,使得各衙门架床叠屋,几欲瘫痪。而危害最大的则是冗兵。太祖时,全国禁军连同厢军不过三十七万人,而今竟已达一百二十五万之众!今年一年,朝廷用于养兵的花费就高达五千万缗,而今年各州、郡、县上缴的赋税仅为六千万缗。第三项冗费则是臣所致。臣去秋在金城偶遇辽太后,当时思虑不周,向她提出了以财帛换取息兵的方略。但未料西夏竟也如法炮制,以至于现每年要给契丹人银八万两、绢六万匹,与党项人银六万二千两、绢四万匹、茶三万斤。臣的轻率之言为我朝百姓带来了如许沉重的负累,每每思及,均有万死莫赎其罪之感。”

说到这里,赵长安面现惭愧,略一停顿,又接着道:“此外,还有那些‘品官形势之家’,利用权势大肆掠并土地,逃避朝廷赋税。真宗皇帝天禧五年,朝廷可征税的土地还有五百二十四万余顷,而现在仅存二百二十八万顷。相隔不过四十年,可征税的土地竟已减少了大半,并不是可耕之地少了,而是官员权贵们隐瞒私匿的土地大大增加,而那些繁重的赋税,都落在了无权无势的平民及农户头上。而我朝的差役、夫役,也尤为祸害百姓。特别是自办理‘衙前差役’以来,不过十年左右,民间贫困愈甚,乡县中稍有点家产的人户为逃避衙前差役,就虚报人丁逃亡,甚至故意浪费资财,有些人家为了减低户等,变为可以免役的单丁户,出现家庭分居、祖母改嫁、老父自缢的种种凄惨的景象。凡此种种,均使我朝赢弱。于今之计,祖宗成法亟须改变,否则后果堪忧。”

皇帝面色凝重,自他称帝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全面、大胆、而又极富创见的政论,一时竟无法判断:赵长安的这一番侃侃而谈是否有理?但他却明晰地意识到,就算他说得对,但要想在一朝一夕间就解决三冗,也绝无可能!

那些守旧大臣的心态,皇帝早就了然于胸:朝政无论如何变动,须是在不触及众官员利益的情形下。否则,即便是最小的改变,如前年宰相范仲淹不过淘汰了几个官员,限制“荫子”的数目,也当即被众臣纷上弹章,抨击为小人,逼得范仲淹立刻自贬辞官,这才平息了一场风波。现三冗之说,矛头直指全体官员,真要去除三冗,难度之大,所遇抗拒之巨,令皇帝一想就打了个寒战:唉,二十多年的圣明天子,自己早做得心力俱瘁了。兴许我大宋要在年儿手中,方能有另一番辉煌气象?但要做到这一点,他就必须为天子!且还要能顶得住朝臣们所持的“祖宗法度不可更改”的理由……不过,以他的胆气、威望及谋略;这并非不可能!

一念及此,他心意已决:“泰山之行,权且作罢。现还有一事,”他一指东宫方向,“昨天,那边递奏章,他要正式成婚,册立太子妃了。”

赵长安神色木然,而晏荷影却心头大震。皇帝注视赵长安:“听说,他要纳的那个永福郡主,原是姑苏晏府的独女?而且一开始,这女子喜欢的是你?”赵长安如一尊泥像,没有丝毫反应。

“可那畜生在明明知道她是你的女人时,还横刀夺爱,而这女子也因贪恋权位,竟又转投了他的怀抱?”皇帝脸色铁青,倏然抬高了声音,“宸王世子赵长安听旨!”赵长安又跪下了。

皇帝威严的声音传出:“皇长子赵长平奸佞阴险,非储君之器,不堪承继祖宗基业。即日起,废去其太子位,收回太子印玺,交由宸亲王世子赵长安代为看管!”

“皇上,恕臣斗胆,不敢承这旨!”

“哦?”皇帝微微眯眼,打量赵长安,“为什么?”

赵长安道:“储君之位,乃国之根本,非臣下敢妄议。但即便皇上要废他,东宫印玺也不应交由臣看管。”

“为什么?”皇帝咄咄逼人。

“因为……皇上还有二十六位皇子在!”

皇帝笑了:“你意思是,朕一共有二十七个儿子?”

“是!”赵长安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皇帝倏然色变,震惊、愤怒、失望,且还不甘心,良久,方俯身逼视赵长安,一字一顿地道:“那……要是……这二十七个皇子,于一夜之间全殁了呢?”

清冷的月光下,皇帝的面容在这一刻已狰狞如鬼。赵长安身子一颤,晏荷影更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还有六位亲王在!”赵长安极快地大声回答。

“哦?”皇帝狞笑,“照你这么说,太子印玺要交由你掌管,那……朕就须先杀了……”

“皇上!”赵长安抬头,决绝地迎视皇帝犀利的目光,“臣不过一王子,无掌管太子印玺的资格!”

皇帝被他那坚毅的眼光逼得一窒,然后,咬牙切齿地笑了:“你不是皇子?没有承继帝位的资格?呵呵,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你莫要逼朕太甚!”赵长安亦咬牙:“是皇上逼臣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