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情仇满路(第5/9页)

宁凝听了几个,说道:“这有什么好听?还不如说说你自己的故事。”陆渐挠头道:“我自己的故事,更加不好听了。”宁凝道:“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不好听?”

陆渐想了想,说道:“我小时候的日子很平常,和人打过两次架,可惜都打输了。”宁凝奇道:“你为何与人打架?”陆渐道:“第一次是去镇上卖鱼,几个小泼皮抢了我的鱼,我一生气,就跟他们打。他们人多,把我按在泥塘里,几乎儿闷死了。”

宁凝脸色涨红,不忿道:“这些人可真坏,后来呢?你报仇没有?”陆渐道:“后来爷爷给我出头,打伤了其中一个人,被衙门关了好几天呢。”宁凝沉默半晌,又问道:“第二次呢?”

陆渐道:“第二次也是为了卖鱼,那时镇上有个姓黄的渔霸,大家都叫他大黄鱼。他见了我的鱼,就要强买,价格给得极低。我不肯卖,他就打了我一耳光。我当时正巧握着扁担,热血上涌,就狠狠一下,打得大黄鱼头破血流。可他的帮手很多,一哄而上,拳脚齐下,若不是爷爷赶来及时,我定被活活打死了。事后爷爷赔了无数小心,设了筵席,还请了很有面子的大户说情,才将这事平息下去。从那以后,爷爷就不让我卖鱼了,骂我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只会给他惹祸添乱。”

“你爷爷好不讲理。”宁凝哼了一声说道,“分明都是人家的不对,为何偏偏骂你?”陆渐道:“爷爷说,穷人在世上渺小得很,不忍耐就活不下去的。可我偏偏忍耐不住,受了欺侮就觉不平,觉得不平就要与人硬抗,生也好,死也好,总不肯轻易屈服。爷爷说,我这性子若是不改,定然活不长的。唉,不料真被他说中了。”

宁凝一言不发,默默前行。过了一会儿,陆渐又说:“后来我遇上了阿晴,便发生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竟是常人一辈子也没经历过的。”宁凝身子一颤,步子不由自主变得慢了。

陆渐仿佛自言自语,絮絮说到如何遇上姚晴,如何练剑,如何锄奸……不止说故事,还讲到与姚晴练剑时的悲喜,与她分别时的痛苦,变成劫奴后流落东瀛的苦闷,与阿市的纠缠不清,还有鱼和尚死时的伤心绝望,以及和谷缜脱出狱岛时的欢欣鼓舞……这种种心情并非杜撰,均是他亲身经历,此时娓娓道来,自然而然,朴实动人。或许自知寿命不永,陆渐说起这些,心中生出奇妙感受,仿佛所思所忆宛在目前,就如人之将死、回顾平生一样。

这么一个说,一个听,二人一牛,穿过羊肠小道,行走于茫茫原野。白云深处传来牧童的短笛,呜呜咽咽,悠扬婉转,宁凝听着听着,不知怎的就流下泪来。

江南烟雨,不期而至,入晚时分,雨说来就来,细如丝,轻如烟,山峦旷野,平添了几分伤心碧色。

附近全无人家,宁凝觅了一处岩角躲避。夜里风雨如晦,雷声隐隐,陆渐内伤沉重,又遭风寒,顿时不住痛咳,几次昏厥,眉间透出一股死黑之气。宁凝见他生机渐微,不胜难过,几度想劝他别去天柱山,可一想到他对姚晴的刻骨情意,便又不由住口,心中百味杂陈。

次日风雨平息,二人重又上路,陆渐已是无法行走,欲要一逞男子气概也是有心无力,唯有伏在牛背上不住咳嗽,间或咳出血来。

走不多时,忽听宁凝惊叫一声,陆渐举目望去,前方道路上灰乎乎、毛茸茸一片,定眼细看,不觉骇然,原来大大小小全是老鼠,如溪如河,尽向一个方向奔去,道路两旁的田野中不时还有老鼠跳出来,加入其中行列。

陆渐转眼一瞧,宁凝紧攥牛绳,双眼大睁,身子仿佛定住了似的,心知她到底是女孩儿家,害怕这些小动物,忙叫:“到牛背上来。”这一句惊醒梦中人,宁凝情急间顾不得羞涩,纵身跃上牛背,望着眼前异象微微发抖。

陆渐说道:“听说老鼠都是地理鬼,能预知天灾、避祸趋福,这附近或许发生了什么灾祸。”说到灾祸,宁凝不觉想到陆渐的病情,瞧他一眼,不胜烦忧,问道:“那该怎么办?”

陆渐道:“老鼠躲避灾祸,我们跟着它们就能平安。”宁凝点头道:“说得是。”二人同乘一牛,呼吸可闻,心中均是砰砰直跳,当下跟着鼠群缓缓前行。

行了半个时辰,前方山谷里传来“呜噜噜、呜噜噜”的怪声,二人听得心中烦恶,遥遥望去,山谷石多树少,瘦石嶙峋。宁凝心觉有异,将陆渐扶下牛背,藏好水牛,绕过山岭,爬到崖顶上向下俯看。

不看则已,这一瞧均是骇然。山谷中乌压压、黄乎乎的全是老鼠,头爪相叠,挤得水泄不通,仿佛数十里内的老鼠不约而至,在此大开聚会。

宁凝只觉恶心,扭头不看。陆渐胆量较大,定眼望去,鼠群中蹲了一个黄衫怪人,又瘦又小,黄毛黄发,呜噜噜怪叫不已。陆渐奇道:“是他?”宁凝道:“你认得他?”陆渐道:“别人叫他‘鼠大圣’,也是一个劫奴。”宁凝哦了一声,道:“这就难怪了,他能发怪声驭鼠,应是‘五神通’中的‘驭兽奴’了。”

忽听鼠大圣停住怪声,桀桀笑道:“螃蟹怪,你服不服?再撑下去,你就要改名字了。”有人呸了一声,闷声道:“改叫什么?”陆、宁二人循声望去,却不见人。

鼠大圣嘻嘻笑道:“改叫螃蟹壳。至于肉么?都被我的乖乖们吃光啦!”那人沉默半晌,怒道:“妈的,算你小子厉害,老子认输,但你是否是老大,却不是我说了算。”

鼠大圣笑道:“你认输就好。”又呜噜噜叫了两声,灰黄鼠群退开一隅,露出一个人来,遍体鳞伤,一跃而起,却是一个精壮汉子,双臂又粗又长,神色十分沮丧。陆渐识得此人正是螃蟹怪,不由忖道:“这两人既在,宁不空必然不远了。”

鼠大圣抬起头来,怪叫:“石守宫,你怎么说?”只听一个阴沉沉的声音说道:“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你的乖乖们会爬墙么?”

陆渐循声一瞧,只见一片光溜溜的石壁,正觉奇怪,石壁上一处凸起动了一动,陆渐定神细看,敢情石块非石,而是一个灰衣怪人,形如壁虎,爬在石壁上面。

石守宫一摆头,展动四肢,动如闪电,在岩壁上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飞也似的爬了起来。鼠大圣绿豆小眼流露出一丝紧张,死死盯着石守宫,随他进退,左右躲闪。

石守宫绕着山谷石壁爬了两圈,突然鼓起两腮,噗地吐出一物,细长如缕,势如惊虹飞星,“夺”的一下,正中鼠大圣的臀部。鼠大圣尖叫一声,捂着后臀歪倒在地。细长之物伸缩如电,嗖地缩回石守宫口中。石守宫伸出细长舌头,舔去嘴边的血渍,笑嘻嘻说道:“你知道的,我这‘灵舌镖’有毒,中者只有一刻好活,你不服我,可是没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