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火 第三章 禁忌(第6/7页)

“鬼?”骆铃和史流芳都来了兴致。

“你们信不信?”

“信什么?”

“你们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这回事吗?”温文试探的问。

“鬼,……有人说是很平常的东西,正如人存在于世间一般,也有鬼的存在,只不过人鬼之间,缺乏沟通的方式,一般来说,你走你的黄泉道,我行我的奈何桥就是了。”史流芳托了一托眼镜,说,“我有个好朋友,他认为鬼魂是一束电波,但通常一般人调不到收听它的频律,所以就见不到鬼,可是在特殊环境之下,例如喝了过量酒,在一个阴气特别重的地方,或精神失常的情形里,脑电波有了不同的震荡,就可以撞见了。”

“那是别人的意见,”温文说,“你自己的呢?”

“鬼只不过是第二种人,神也是另一种人。没有人,便没有鬼,也没有神了。换句话说,我们在蚂蚁的眼里,也是神。它们一只只排着队往前行,我们忽然拎起它们其中一只,它们也断不会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只同伴会不见了,如果它们跟人一样会思想,也一定以为有神明作崇。而人就是神。换句话说,我们可能也是蚂蚁,有许多人未知的力量,或者第四度、第五度空间,我们人类根本没办法突破,而另一种人,可以控制时间,飞跃空间,甚至可以直接进入另一生命,脑波感情里,那它就具备了法力,是我们的鬼或者神了。史流芳越说越起劲,所以没有人。就没有鬼和神。人类最宝贵的就是经验和知识,所以初民的神话最为丰富,山有神,海有神,日月水火无不有神。人对无知或未知的,便解释为神秘的力量,这力量通常都以鬼神称之。要是我们到现在还不知火山爆发的原因,当然会以为是山神在发怒;要是人类至今还未了解日蚀的原因,也会解释为天狗食月……”

“罗哩八嗦!”骆铃没心情听史流芳的宏论,“你说这儿最近闹鬼?”

“是。”

“闹什么鬼?”

“最近很多人都见过一个黑夜才出现的白色女鬼,然后都遇了祸,给一种奇怪的火活活烧死……”

“白色的女鬼?奇怪的火?”陈剑谁忽然问,“可否详细说明。”

“我也不明,因为我没见过。”温文努力搜索他脑里有关这方面的传说,“听说那是一个白色的女人,见了她之后,就会有一种妖火,那火又称作地狱之火,是黑色的,又有人说,是没有颜色的,一旦沾上了,不把人烧成焦炭决不熄灭……”

他从倒后镜里看见陈剑谁在后座上陷入沉思。

牛丽生却又在呼呼大睡,鼻鼾声比他们的对话更响。

“你们这么板呆,武功高强,”温文忽然兴致高昂,心血来潮的说,“可曾跟鬼交过手?”

略铃蹩着秀眉,“什么板呆,你才呆!”

“板呆是马来话,意指聪明,等于是广东人说人吻的意思:”温文解释,“我的意思是说:你们邯吻,说不定这一次来,跟我们这儿的妖魔鬼怪什么白鬼黑火的交一交手,那可有戏看了!”

“你爱看戏,到戏院去!”史流劳想起跟此地的人语言欠通,刚才还为了“镭”和“钱”的发音争持了好久,越想越是忿忿,“吻就是吻,什么板呆不,板呆的!”

“话不是那么说的。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生活习惯,也有那地方的方言土话,”温文笑说:“人乡随俗嘛!”

“何止俗,简直土!”骆铃人在前座,即时表示不屑,“吻就是吻,什么板呆不板呆的,土人士话!不傀是道地的土人!”

说罢还笑得花枝摇曳。

温文横瞟了她一眼,这回是正色的说,“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谁又是纯种的中国人?蒙古、女真、契丹、藏族、回族、南蛮……如果细分条析起来,怕也有数百千种族吧?”

国家也曾数度易主,血统早已是大混和了。只要是人才,哪里都能站得起来,只要是个人物,在哪里长大都埋没不了他,当年中国搞革命,华侨还是革命之母呢!说句不适当的实例,最近曾被怀疑可能是香港有史以来最大宗的商业骗案,还不是我们新马华人只手掀的风雨?你们聪明我们土,但结果谁骗了谁?而且还根本告不了他呢!这当然不值得引以为荣,但你们也别以地域不同为傲。香港被英国政府统治了百多年,台湾也曾被日本占领了五十多年,中国大陆亦为外国人的思想占据了近四十年,谁才是道地的华人?谁才是真正的土人?香港人的粤语道地吗?什么沙展、摩登、菏打、多士、士多、基、崩,……莫不是从英语翻成粤俗的,这也不算纯广东话吧?每一个地方的语言都有它的特色,所以我们也有先冷、板呆、苏格、嫁招……那分别是轻松、聪明、能干、喜欢、骚扰的意思,语音活泼,同样是丰富了中文的语录。现在台湾不是兴用台湾话来写小说吗?在他们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对香港人来说,可能会是不知所谓了。同样的,香港人若用广东话来写作,口语化是口语化了,对香港无疑十分有亲切感,可是对别的省份的读者而言,又是不能沟通的了。不过中文也是从各种不同的地方语言,甚至外国语言融会过来的,现在哪有纯中文可言?反正去芜存精,潜移默化,到头来,中华文化一向有容乃大,所以才不怕改朝换代,就算异族统治,一样能将之同化,反正你能容我,我能容你就是最好的态度,别因为别人几句话说得不太一样,自己感到不习惯就说人士,真要说起来,还不知道谁洋谁土呢!

温文意犹未尽,又补了一句说:“正如你们把神经病的人说是青山出来的一样,这儿却叫做红毛丹出来的,一青一红,各有所典,河水不犯井水,何不以持平之心,照单全收,多学会一种语言,有益无害。”

骆铃耐心地等他说得告一段落,才问:“真亏你!”

温文不解:“嗯?”

“你一面驾车,一面说话,”骆铃忽然温柔了起来,使温文很有些受宠若惊起来,“你不累呀?”

“不累,不累。”

“那你说那么多,不口渴呀?”

“不渴,嘻嘻,不渴。”

“我可渴死了!”骆铃这一句话才算图穷匕现。

“一点也不渴,嘻,”温文笑嘻嘻的说:“奇怪,说的不渴,听的渴。”

“这儿黑凄凄,鬼影幢凶的,难怪会有鬼了,”骆铃怨载连天的说,“你看,一路开过去,连间像样的夜店都没有,难怪会时常闹鬼了!”

陈剑谁在后座忽然说:“金铃子。”

骆铃听这么一声叫,心里跌了跌,说真的,平时他们几人有说有笑,还戏称陈剑谁为“肥鸭”,其实,心底里还是对这个老大又敬又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