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第6/8页)

姜老头子回到房中,见姜凤琼睡得正浓,闻一闻也没迷香气味,这才放了心。他本打算那少年若有什么异动,就要将他了结。这也是陈保明幸运,没带兵刃,没带暗器,只是想侦察一下,没安什么坏心,要不然他就是不死,也是重伤。

姜老头子在房中故意咳呛两声,装着半夜摸起来找茶水的模样,弄得房中窸窣作响。陈保明吃了一惊,心想:今晚真个见鬼!刚才张望时,正因不见了那老头子而奇怪,怎的一转眼,他又在房中咳呛起来了?害得陈保明一晚没好睡。

第二日一早,姜老头子把姜凤琼唤醒,高声对她说:“琼儿,今日我和你去猎兔子!”姜凤琼诧然问道:“爷爷,你怎有这个心情?好端端地去打什么兔子?”姜老头子竖起指头,嘘了一声道:“别多问!你只管跟着我便是。”

陈保明听得分明,心中大怒。这老头子口中说的“兔子”,分明是指自己。暗道:“你不来找碴,我也要找你呢,看是谁猎谁吧?”当下结了店账,自去赶路。回头一看姜老头子祖孙果然紧跟着缀下来了。

晓色初泛,晨风扑面。陈保明行进山道,爬上土岗,忽觉肩头给人一碰,跄跄踉踉,斜退几步,几乎跌倒。陈保明止步回头,见姜老头子拈须冷笑,不禁大怒喝道:“你这是存心挑衅?”

姜老头子笑道:“你这个少年,走路怎么这么慢?害得我收不住脚,几乎给你绊倒,你还说呢!”

“你说我存心挑衅,你昨夜贼眉贼眼地偷张别人窗户,又该怎么说法?”

陈保明被姜老头子拿话逼住,答不出来,满面通红,一捋衣袖,索性扑上前去,一照面便是“豹虎推山”,弓步阳掌,倏地推出。姜老头子微微一笑,含胸吸腹,身子往下一沉,右掌上穿,搭在陈保明左臂底下,右掌也平击耳门。陈保明一出手,招数就被别人破了,急连用两个“倒撵猴”,退步阴掌,退守之中,暗藏变化。姜老头子看他出手,已知是太极名门弟子,难得他如此年轻,败而不乱,所以不愿出辣招,下杀手,暗中让他。

陈保明下不了台,情知不敌,仍要上前,当下一老一少,又再交锋。姜老头子立心看他的家数功夫,一味和他游斗,打得好像两人在对拆拳术,竟不像真个厮拼,把姜凤琼在旁边看得好生纳闷。她心中嘀咕:不知爷爷今日为什么这样胡闹,好端端找这个小伙子的麻烦。

姜凤琼正在纳闷,猛的见陈保明倏地退出圈子,扬声喝道:“老前辈,我不是你对手,甘拜下风。敢问有什么地方得罪你老?”他和姜老头子拆了二三十招,处处受制,进攻退守,两俱为难。而且好几次看着姜老头子掌锋已自堪堪扫到,却又倏地收回。既然打他不过,只好扬声相问。

姜老头子哈哈一笑,止步收拳。却又倏地正色问道:“少年人,你既知谦让,我也不难为你。只是你却得据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你昨夜为什么偷偷在我房外张望?第二,你是太极门哪一位名师的弟子?”

陈保明面红耳赤,讷讷不能出口。他正考虑该不该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一个陌生的老者。这时姜老头子又迫上前,双目炯炯,盯着他问道:“莫非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陈保明给姜老头子迫得很窘,正不知如何应付。姜凤琼忽上前插嘴问道:“我看你的拳术很像我一位姓丁的朋友,你跟丁剑鸣学过拳吗?”

姜老头子急睨视姜凤琼,示意叫她不要多言。陈保明给这一问,顾忌少了许多,急答道:“你说的可是丁晓?我没跟他父亲学过拳,但他却是我的师弟。”

当时太极门只分两派,非丁即陈,所以姜老头子问道:“那你定是太极陈的子侄辈了。丁晓几时到陈家沟的?”

陈保明羞惭答道:“晚辈有辱家门,太极陈是我的叔叔。丁晓到陈家沟约摸已有半年了。”

姜老头子哈哈笑道:“你不必羞惭,打输给我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的父亲,若论班辈,大约还要比老朽略小半辈。”

陈保明大吃一惊,方待请问。姜凤琼却又忍不住口抢着问道:“那么丁晓现在是在你的家中,不是在义和团吗?”

此语一出,姜老头子和陈保明两人面色都变。姜老头子面挟寒霜,对着陈保明呵斥姜凤琼道:“这个孩子总是爱乱说话。陈兄,你别见笑,她以为江湖上有点来头的人都是义和团的,真是小孩子的见识!”说着,又盯了姜凤琼一眼,再次示意,叫她不要多话。

陈保明却不理会姜老头子唠叨分辩,喜滋滋地说道:

“你们原来知道丁晓的底细,他没有参加义和团。不过义和团中的人,我倒认识一二,你们若想去,我可以指引你们。”

姜老头子沉下脸色道:“谢谢你小哥热心,我们不想去,也不要你指引。”陈保明给泼了一盆冷水,甚不痛快。

原来姜老头子世故极深,听了陈保明的话,已另有打算。他现在正是清廷搜捕,不能露面的“要犯”,他虽知道陈保明是太极陈之侄,也不愿向他说出自己的底细。怕陈保明少年口疏,会给他带来麻烦。

陈保明也是个城府颇深的少年,当下话不投机,便想告退。但他仍然执礼问道:“一直还没有请教你老的大名?可以……”

姜老头子不待他说完,已插话道:

“萍水相逢,何必留名。小哥,你自赶路,我们还要回去。”

陈保明点头道别,转身便走。姜老头子忽然又把他唤住,说道:

“你且慢,我还有两件事情相托。第一件是拜托你通知丁晓,说他父亲很想念他,要他回家。”

陈保明眨眨眼睛,“哦”了一声道:“第二件呢?”

姜老头子笑道:

“你忘记刚才交手之后,我问的两个问题了吗?你答复了后面的问题,却还没答复前一个问题呢!”

陈保明又羞又气,这简直像是在逼供,刚才败给他,被他追问,还可强忍,现在他已知道自己是太极陈家的子侄,仍是倚老卖老,咄咄迫人,未免太不给面子。陈保明当下峭声说道:

“老前辈既然要问,我只好冒昧说了。我见这位‘兄台’——”说着,用手指了指姜凤琼,“留有耳环痕迹,年少无知,生出好奇之心,所以偷偷张望,你老要怎么处罚,我没话说!”

姜老头子怔了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

“陈兄犯疑了?我这个小孙子自幼柔弱,我是怕他长不大,所以自幼将他当女孩打扮。琼儿,你上来和陈兄见见。”

陈保明一听姜老头子的话,蓦的回头,绝尘而去,口中嚷道:

“多谢你老不加处罚,我不麻烦你们了。”接着便负气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