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大漠现神尼残月映侠女(第5/8页)

就这样,娄无畏再次仗剑走江湖,幸好当时清廷目光已全放在义和团引起的激流上,对娄无畏的搜捕,已不及以前那般留心。因此正当义和团在中原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塞外荒原,只有娄无畏,铁蹄奔腾,迎风踏月,为了找寻师妹,离开激流般的群众生活,浪荡江湖,最后来到了这荒凉的大黑河畔。

娄无畏中途曾顺便到保定,负起师叔临终的付托,接掌丁派太极门;这也是师父柳剑吟、形意派掌门钟海平、和独孤老前辈敦促的。但独孤一行和柳剑吟都因事不能陪他前往保定,只有钟海平自告奋勇,出头帮他料理,却不料又因此惹起了莫大纠纷!

丁剑鸣的门人,龙蛇混杂,能拿一点主意的,只有金华和雷宏二人,而金华生性懦弱,不能领袖同门;雷宏则脾气急躁,不足以服众。娄无畏突如其来,传遗命,领衣钵,自然惹起了丁门弟子窃窃私语,终而哗然不满!一则他们与娄无畏素未谋面,怎肯遽尔便接受娄无畏做掌门?二则师命无凭,人言难信,何况丁门弟子又素知师父与钟海平不合,遂不信钟海平的一面之词;三来他们知道娄无畏曾在独孤一行门下习技,便抱着门户之见,认为太极门人改学别派,便没有资格再来掌管门户。金华、雷宏虽然私心接受娄无畏,但在同门鼓噪之下,也不敢表态。这一来使得娄无畏很是尴尬,钟海平也十分愤怒!

但这种事情,不是凭本领所能解决的,何况娄无畏本来就无心,只因迫于师叔的遗命难违,才肯毅然承担;而钟海平身为形意派掌门,于理于情,又不能强自干预别人家事,也只能作个证人,证明丁剑鸣确有遗命。丁门弟子不信不理,他空自怒火冲天,毫无办法!

这其间,最难为情的就是娄无畏——他总不能在师叔同门的齐声反对之下,强自要做掌门!结果反是他劝住了钟海平,向丁剑鸣门人交代了几句,拂然而去!他这一去,丁派太极门群龙无首,又闹了许多事情,直到后来丁剑鸣的儿子丁晓重返家门,才重整丁派,把太极门发扬光大。

娄无畏迭遭变故,心境苍凉,因此更是一心找寻柳梦蝶。他曾到过承德、武邑两地,四处踩查,后来在偶然的机缘下,访探到了当日被心如神尼牟珠镖打伤的凶徒,娄无畏持利剑、套口供,终于探出了柳梦蝶被一个老尼姑所救,那个凶徒,余惊犹在,始终还不敢说出心如神尼的名字。娄无畏只得再寻江湖前辈访查,知道有这么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尼姑,四十年前曾在中原出现,至于她的居处,则没人知道,只知大约是在塞外的高原。

于是娄无畏一剑单身,迎晓风,踏残月,飘然塞外。这天他到了大黑河畔,已是天阴欲暮,朔风陡起,大黑河畔的荒草,高逾半身,白茫茫一片,浩渺无涯,在野风中起伏摇曳,宛如卷了千层波浪。

娄无畏穿过茂草,向前疾行,见前面的小山冈上,隐隐约约浮现几点星火。娄无畏正往前走时,突觉一股子劲风袭来,猛地左肩头似被人轻轻一按,娄无畏蓦地回头,彷佛间似见有一条黑影晃过,转眼间就隐入了丛蒿茂草之中!再一查看时,只听得那蓬蓬乱草中,刷刷的一阵响,也不知是风声还是人息。

娄无畏不由得骇然这身法的迅疾!他一伏腰,箭一般的朝响处直窜,同时钱镖疾发,但却落处无声,娄无畏拨草追踪,哪里有人的踪影?

究竟是不是人?娄无畏也怀疑起来了。自己七岁练武,已有二十六、七年的武功,而且曾经过两个名师陶冶,还学了云中奇的辨声听器之术,如果是人,怎的来到身后,他还不知道?莫不是刚才所见黑影,原是自己眼花?

娄无畏正在思疑,刷的右肩后又被人轻轻按了一下,而且似有人在自己耳边轻轻问道:“才来?”

娄无畏惯经大敌,他本能地忙往左一跃,一翻身便待拔剑,哪知这一拔剑,更令娄无畏心惊,原来自己所佩的烂银长剑,只剩下一个空剑鞘!

正在此时,娄无畏面前已出现了一个黑衣老尼,手上捧着一柄闪闪发光的长剑,颤巍巍地走来,那老尼一面走,一面还微笑道:“小伙子,此处不能随便拔剑,佛门圣地,听不得兵戈杀伐之声!”娄无畏定睛一看,老尼姑手上的长剑,不正是自己的烂银剑么?

娄无畏始而惊疑,继而恍悟,这老尼姑必然就是名震塞外的心如神尼,除了她,当今江湖之上,还有谁有这妙手空空的神技?

娄无畏急俯腰行礼,连称“冒犯”,更一揖到地,口中说道:“老前辈,弟子娄无畏谒见!敢问柳梦蝶姑娘是不是在这儿?”

老尼姑止住脚步,望了娄无畏一眼,又笑问道:“柳梦蝶是你的什么人?”

娄无畏忙恭恭敬敬地答道:“柳梦蝶是弟子的师妹,承神尼救了她,所以弟子此来,一为道谢,二为求见。”

老尼姑又笑道:“你也真有毅力,竟然知道贫尼带她来到此地。我也听柳梦蝶说过,她有一个大师兄,本事好生了得。因此刚才我一见你,就疑心你是她的师兄,一试之下,果然不错,身法手法,都是得自名师真传。”说完,老尼姑将剑交还给娄无畏,还将袍袖一抖,抖出了几枚钱镖,也一并递过!

娄无畏又惶恐,又惭愧,这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江湖之上,确多奇士!

那老尼姑在还了镖、剑之后,就带着娄无畏从河滨的草原走上怪石峋嶙的山岗,前面隐隐浮现的几点星火已越来越亮,娄无畏凝眸一看,在那半山深处,正是一间寺院,那几点星火,正是寺门前挂着的灯笼。

娄无畏问道:“这是大师的宝刹?”心如道:“正是贫尼驻脚之地。”她顿了一顿,突然回顾娄无畏道:“你的马呢?”原来她娄无畏脚上还穿着马靴。

娄无畏苦笑道:“前几天在沙漠迷途,遇到狂风飞砂,两天找不着一点水,人耐得住,马却死了。”心如笑道:“这里的沙漠,还不吓人,如果你是在外蒙,遇到狂风卷人,飞砂扑面,瞬息之间,可以卷成土阜,那声势才是骇人呢!你的马大约是关内的马匹,不惯行沙漠,也不耐渴,所以两天没有食水,就倒毙了。等你去时,我给你找两骑关外的健骡吧。”娄无畏听她说“两骑”,心中暗喜:“这老尼想已知道俺的来意,准备放柳梦蝶随俺走了。”

谈笑之间,已到寺院门前。老尼姑轻拍寺门,撮声叫道:“蝶儿,稀客到了,你还不快来迎接!”

话声方停,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已自内传出:“师父,谁呀?有什么稀客会到这里来?您老人家可是在哄我?”这声音娄无畏听来似是熟悉,又觉得有点陌生;这正是他师妹柳梦蝶的声音,只是多了几分圆熟甜美!“这几年来,她不知变得怎样了?不知可还记得我这个师兄?”娄无畏这时思潮暗涌,心情的变化,似乎使他觉得师妹也有点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