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宫廷正骨”的传人 吴定寰口述(第2/5页)

定:你们(北京和东北)两个家是两处同时住呢,还是有的兄弟在这边,有的兄弟在那边?

吴:有的在这边,三爷在这边,我大爷跟我亲爷爷,就是我二爷在(吉林)那边。岁数大了嘛,就告老还乡了,在那边也不做什么了。那边也是大家族,本家挺多的。院里边门口都有匾,我记得我们家门口那匾写的是“太史第”,里边有什么文员,什么秀才。到农村就我们一个村都是老吴家,好几个村都是。老家那边的满族都一个村一个村的。

我们家那会儿在东北那边有土地,有买卖,都有。开买卖,那阵儿搞那个参。还有烧锅,注82做酒,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听说开烧锅都有人管,自己家不管,在城里住嘛,烧锅都在外县。在抗日时候东北马占山有部队抗日,注83他在那儿住,粮饷什么的,都住到那儿,结果烧锅就都没了。

我祖父70岁上故去的。我祖父3个夫人,就是我有3个奶奶,我一个二奶奶在北京。灯市口那儿,在那儿有一所房,开个酒店,路北,有40多间房。反正那一院的人都是做买卖,做小生意的,卖什么都有,灯市口东口最早那儿就像一个小夜市似的,卖馄饨、卖烙饼的,卖爆肚的,注84那些卖东西的都在我们那院住,那院也比较大,她把院租给他们住。

定:她自己还卖酒?

吴:卖酒有掌柜的,开酒店,那会儿叫山西馆,掌柜的都是山西人。

定:雇个山西人给她做买卖?

吴:他们合股么,她有股份。卖什么刀削面啊,酒,过去叫大酒缸。注85没有桌儿,都是这么大的缸,缸里头装酒,顶上一个盖儿,瓷盖儿。酒都是买的,买完了倒缸里存着,北京也有卖酒的,酒市。

定:也就跟饭馆、酒馆似的吧?

吴:对。

定:她是满族吗?

吴:也是满族。她们家是北京的,齐化门外,就是朝阳门。她们是一般普通市民吧。大奶奶我没见过,我一小儿时候她就没有了。我三奶奶是北京过去的,跟我爷爷到吉林了。都是继娶的,二的还在,三的又娶了,过去官宦人家都是两三个夫人。

我父亲哥儿两个,我大爷叫吴秀谦,那是我大爷,我父亲是排行二,他们俩都是大奶奶生的。我大爷后来就上四川了,上我太爷那儿,陪他们去了。我父亲就在东北,在吉林。后来上日本留学,将毕业回来,二十五六岁吧,回来就有病了,那会儿叫淋巴结核,现在估计像是癌症。29岁就故去了,我才七八岁。我就在吉林。我们吉林家也挺大的。

定:您出生以后他去的日本?

吴:我出生以后去的。回来时候病了我有记忆了,先是在脖子上,淋巴结,那时候叫鼠疮,后来就串到腰。我哥儿三个,我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母亲是东北的,吉林当地的,也是旗人。我是光复时候,就是日本投降时候到北京来的,16岁,以前来不了。以前属于“两个国”嘛。这边拉归中华民国,那边拉是归“满洲国”。我来到这儿上学,头解放就结婚了。

定:您父亲死后就靠着您母亲,你们是靠什么生活?

吴:那时候有买卖,有地,有房子,就租房子,靠这个。(我母亲)就在吉林,就我一个人来(北京),我二奶奶不是在这儿么,她也没孩子,她也想我,这边也没人,就她一个人儿。酒店又不用她管,就是到年下算账,掌柜的挣多少钱给她多少钱。

定:可是这不是您二奶奶吗?那她挣的这些钱不是归您父亲的,是归她的,那是她自个儿还有一份财产还是怎么着?

吴:这个灯市口的房子是我爷爷在我一小儿的时候给我的,我是长子长孙,过去不是长子长孙继承么?我很小就写的我的名,我二奶奶在这儿是代管。我爷爷回(吉林)去了,她不回去她就在这儿。这边的买卖是她的名,酒店是她的名,房子还是我的名。解放以后(把这些)都卖了。

我家还有三爷,叔伯的,不是亲的,他有俩儿子,(就是我的)一个大叔,一个三叔,他们那两个儿子把卖的那些钱都给骗走了。他们那会儿就投机倒把,开金店哪,倒卖黄金,解放初期不是可以公开买卖么,大头啊什么的,那会儿有市场,不是说有商业的市场,有些个东四牌楼啊,聚好多人,拿着大头银圆倒腾。倒腾布的也有,都有价钱,那会儿卖房,像我们卖那房,都按布折钱,五几年,标准价都按这个,小米,拿这个折价。

定:那么多记者访问您,您讲不讲这段?

吴:不讲,都是讲医学的。

2.我的岳父夏锡五

吴:她(指妻子)父亲是正骨的。

定(对吴老的妻子,以下简称吴妻):说的是您父亲是吧?你们家一直是在北京?

吴妻:我是老北京人。

定(对吴妻):您怎么认识他们家的?

吴:她家那儿就两个闺女,没有男的。

吴妻:我19岁就结婚了,吴老那时候21岁。我们姓岳。

吴:她亲生父母家姓岳,也是旗人。最早是做花炮的,做了几辈了,叫花炮岳家,原来隆福寺里头有个孙家坑胡同,注86那会儿做什么有名就叫什么家嘛,他们就叫花炮岳家。都是家里做,一家人,有个作坊,一辈一辈下来,危险。她是过继到这边的,她是夏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夏老这边没人,就过继给这边了。

吴妻:我娘家姑姑也是老北京,隆福寺那边的老住户,我父亲是她哥哥,她跟我亲母亲是妯娌。夏老出宫以前就结婚了,那个姐姐是原来那个大的(生的),也结婚了。我姑姑是后续的,没孩子,就把我给抱过去了。他们夏家没男孩,说是想过继一个吧,学不了(正骨),不行,不喜欢学吧可能是。

我9岁过继过来的,家里哥儿好几个,哥儿5个,姐儿俩,照顾不过来。他们(指夏家)也没让我上学,我就做饭,瞧病我帮着瞧病,腾药汤,换药,有骨折帮着牵引,牵引有时候得俩人,一边一个人。我姑姑活到七十六七。老头是八十死的。

吴:老头是1960年故去的,80岁。他姓夏,也姓常,在宫廷查的叫常福。

张莉(以下简称张)插话:对,查到了。有花名册,上驷院花名册里。

定(对吴妻):您的养父是上驷院出来的?注87我特别想知道他的事儿,你们俩谁说都行好么?阿姨要不您也说说好么?

吴:她不知道,还得问我。夏老祖上是宫廷里的侍卫吧,他属于世袭,过去选绰班处的绰班哪,注88跟御林军似的,得选比较可靠的,得从八旗里头的上三旗里选,正黄、镶黄、正白,夏老是正白旗的,我们是镶黄旗的。他20岁世袭,世袭以后他一直比较聪明,他个儿也高,那会儿侍卫,也叫扈卫,皇上走哪儿得跟着,骑马哪射箭哪,所以就选蒙古医生,蒙古医生叫绰班,原来绰班是跟太医院在一块儿,后来道光二年(1822年)由太医院里分出来了,分到上驷院里了,因为上驷院的侍卫多,他们那些人也大部分都是侍卫,单成立一个处,有30名左右吧,旁的院都在外边,就是上驷院绰班处在午门里边,东华门。上驷院一共才27个人。整个算起来就30个人。这些人都不错,北京人比较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