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2.基督教世界的地图(第5/19页)

“还没有。不过您能当孩子的教父吗?如果是男孩就叫他托马斯,如果是个女孩,您就给她取个名字,先生。”

他合起双掌,笑了。“格蕾丝,”他说。不用说,要送一笔钱当礼物;孩子人生的开端。他转过身,对着现在正趴在桌上的病人。“托马斯爵士说,他晚上呼吸很吃力。给他拿些枕垫、靠垫什么的来,只要你能找到的东西,让他垫高舒服一点。我希望他有足够的机会,能活着反省自己的立场,向国王表示忠诚,然后回家。好了,跟你们两位再见。”

莫尔抬起头。“我想写封信。”

“当然可以。你会有墨水和纸的。”

“我想给梅格写信。”

“那就对她说几句人话。”

莫尔的信说的不仅仅是人话。收信人也许是他女儿,但这封信是写给他在欧洲的朋友们看的。

“克伦威尔……?”莫尔把他叫住了。“王后怎么样?”

莫尔从不出错,不像有些人一不小心说成“凯瑟琳王后”。他指的是,安妮怎么样?但他能跟他说什么呢?他要走了。他出了门。在那扇狭窄的窗户里,灰色的天空变成了蓝色的薄暮。

他听到了她在隔壁房间的声音: 低沉,毫不留情。亨利在愤怒地大叫。“不是我!不是我。”

在前厅,托马斯•博林阁下,板着那张长脸。几个攀附博林家的人,在那里交换着眼神: 弗朗西斯•韦斯顿,弗朗西斯•布莱恩。乐师马克•史密顿在一个角落里,尽量让自己不引人注意;他在这里干什么?这不完全是一次家庭会议: 乔治•博林在巴黎谈判。有人在传一个说法,认为小伊丽莎白应该嫁给法国的某个王子;博林家的人真的以为会发生这种事情。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他说,“让王后这么生气?”他的语气很惊讶: 仿佛她是世上性情最温和的女人。

韦斯顿说,“是凯里夫人,她已经——也就是说她发现自己——”

布莱恩哼了一声。“怀上了野种。”

“哦。你们事先不知道吗?”周围人的诧然让他感到很满意。他耸耸肩。“我以为这是一件家事。”

布莱恩的眼罩今天是黄疸似的黄色,朝他眨了眨。“你得看紧她,克伦威尔。”

“这件事情我没有处理好,”博林说。“很显然。她说孩子的父亲是威廉•斯塔福德,而且她已经嫁给他了。你认识这位斯塔福德,对吧?”

“一面之交。好了,”他开心地说,“我们进去好吗?马克,这件事情我们不需要配乐,所以去别的地方,给自己找点事儿干。”

只有亨利•诺里斯在侍候国王: 简•罗奇福德在侍候王后,亨利的大脸煞白。“夫人,你为了我在认识你之前所做的事情而责怪我。”

他们跟在他后面涌了进来。亨利说,“威尔特郡伯爵,你对自己的两个女儿一个都管不住吗?”

“克伦威尔早就知道,”布莱恩说。他笑着哼了哼鼻子。

阁下开口了,说话结结巴巴——他,托马斯•博林,因巧舌如簧而闻名的外交官。安妮打断了他:“她怎么会怀上斯塔福德的孩子?我不相信是他的。他怎么会答应娶她,除非是出于野心——嗯,他这步棋可是走错了,因为他以后再也不会进宫了,她也一样。就算她跪着来求我也没用。我才不管呢。让她饿死好了。”

如果安妮是我的妻子,他想,我下午会呆在外面。她看上去很憔悴,无法平静下来;如果她手边有一把尖刀,你可就要小心了。“怎么办?”诺里斯低声说。简•罗奇福德隔得远远地站着,背靠着挂毯,挂毯上的仙女们藏在在树丛中;她的裙摆浸在一条美丽的溪流中,她的面纱擦着一朵云彩,有位女神正从云中探出脸来。她扬起脸,显出冷静而得意的神情。

我可以让人把大主教请来,他想。安妮不会当着他的面暴跳如雷。现在她把诺里斯招了过去;她要干什么?“我姐姐这样做是存心要让我难堪。她以为她会挺着大肚子在宫里走来走去,并且可怜我,嘲笑我,因为我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我能肯定,这件事情如果换一个角度——”她父亲开口道。

“出去!”她说。“让我一个人呆着。告诉她——斯塔福德夫人——她失去了我们家族的所有权利。我不认识她。她不再是博林家的人。”

“威尔特郡伯爵,走吧,”亨利跟着说,听他的语气,就像一个即将挨鞭子的小学生,“我以后再跟你谈。”

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国王说,“陛下,我们今天不办公吗?”亨利哈哈大笑。

罗奇福德夫人在他身边跑着。他没有放慢脚步,所以她不得不提起裙子。“你真的早就知道吗,秘书官?还是你故意这么说,好看他们那种表情?”

“你对我太了解了。你能看透我所有的花招。”

“幸好我看透了凯里夫人的花招。”

“是你发现她的情况的吗?”还会有谁呢?他想。由于她丈夫乔治不在身边,她没有监视对象了。

玛丽的床上胡乱地堆着一些丝绸衣服——火红色,橘红色,粉红色——仿佛床垫着了火一般。在几只凳子和一处窗台上,扔着些细麻布衬衫,几团丝带和几只手套。还有那双绿色的长袜,在她求婚的那一天,当她飞快地朝他跑来时,一直露到膝盖的就是这双袜子吗?

他站在门口。“威廉•斯塔福德,对吧?”

她直起身,满脸通红,她的手里拿着一只天鹅绒拖鞋。既然秘密已经暴露,她的胸衣就没有系紧。她的视线从他身上越过。“好姑娘,简,把它拿到这儿来。”

“请原谅,先生。”是简•西摩,她抱着一摞叠好的干净衣服,轻手轻脚地从他身边走过。她的后面跟着一个男孩,吃力地拎着一只黄色的皮箱。“就放在这儿,马克。”

“您瞧,秘书官,”史密顿说。“我是在找事儿干。”

简跪在箱子跟前,把它打开。“垫一层麻纱布吗?”

“别管麻纱布了。我还有一只鞋在哪儿?”